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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龙


  山左诸生陶某,训蒙于邑之葛沽,恂恂谨抑,良士也。忽购一利刃,朝夕磨砺,藏谱荐底。一日,键户谓其徒曰:“吾平日诲尔谆谆,尔辈竟仇药石。今尽杀却而甘心焉!”急捉其徒之年长者,忿欲加刃。

  徒年十六岁,黠而多谋,跪而请曰:“弟子敢不奉教。杂不见父母,终觉抱憾九泉。请归辞双亲,回塾一听先生所为。”生曰:“孺子尚知孝道,可暂去速回。”乃拔关放出,复闭户而倚以石。童子归家诉诸其父,父叱曰:“先生何致杀人?是尔托辞逃塾。宜速归,否则加鞭责矣。”童子无奈,哭诉诸居停赵姓者,且曰:“阿伯不速往救,令郎与二三窗友成齑粉矣。”赵大惊,乃集众至其塾,隔墙闻童子号泣声甚惨,扣其扉牢不可开。

  众缘梯过,见生裸缚一童子,跨其身而剖其股,已露筋骨,声嘶嘶几不能号。其余二三人有惊踣气绝者,有匿诸案下者,匿诸柴后者。众夺其刀,问何仇害?生曰:“吾教诲子弟,不如是不足以有成。”众中有好事者,怒欲痛殴。赵急止之。乃厚赠遣人送之归。生语多颠倒,至河干谓送者曰:“吾非为阿堵物,亦无须汝远送。”出居停所赠之钱,尽弃诸水,悻悻而去。至家颠狂益甚。父母佥以为忧,闭诸室而给饮食。

  年余,歌笑怒骂无常。有老道士托钵于门,自言能相宅。陶翁延入,至庭中,喟然叹曰:“妖气太恶,宝眷未必安也。”翁奇其言,急求拯救。道士谢以不能。翁五体投地,恳求益切。许之,令出病者。生见道士,大言曰:“吾奉天命败其家,尔勿干预!”道士曰:“此儿他日功名显达,未可戕害。吾劝翁改行,汝勿恶作也。”生曰:“一乡饥饿,彼坐拥厚粮,视死不救,此复焉有人理?”

  乃趋避登楼而闭其门。道人追及,破扉而入。生怒且骂。道士亦怒曰:“吾本不为己甚,顽梗若此,不得不下毒手。”乃出铜针长二尺许,直刺其胸,颓然遂毙。翁顿足痛曰:“不图竟杀吾儿。”道士笑曰:“翁请勿忧,公子固无恙也。”禹步作法,生果苏,嘱其调养百日当愈。翁骇问故,道士曰:“此妖乃翁之钱龙也。先辈富而好善,彼暗中司会计,故家道日兴。今翁吝啬,不如先人,彼欲破产而作祟,公子颠疾皆彼所致。君如不信,请验之,今已毙于空室乱木下。”

  翁督众仆移木,众嚏其妄。固强之,木尽,有巨蟒长数丈,粗如柱,盘踞而毙。众始大惊。道士曰:“此静应运而来,罪不应死。可于麦场上作坛,吾咒而生之。”乃埋于坛下,作法三昼夜,发视蟒已渺。道士劝翁改行,翁知悔,厚酬道士,不受而去,翁自此恤邻睦宗,靡善不为。又教年,生领乡荐。

  醉茶子曰:

  狐仙妖魅,每视人之运气为转移。运旺而家兴也,暗为增益财,几不知何自来;运衰而家败也,暗为消耗财,又不知何自去。裒多益寡,妖不能均匀之,此理之不可解也。然不难解也,不贪意外之财,财不伤于意外。尝见祖宗刻薄成家,子孙游荡败产。此妖之兴,不尽在妖也。人能于财非义不取,财可以处贫赡,可以守富贵。虽属老生常谈,而狷洁自爱,修德自能胜妖。识者当不以予言为河汉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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