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德行门(5)


  陈忠肃公绶,性清谨,言动有常。平生手不执钱,货殖之事未尝讲论,惟于农田不废询访。尝语人曰:“有国有家,岂能忘利?或孳孽而营之,或临事必以为言,则可戒也。”陈忠肃公尝语人:“蔡京他日必大用,但此人得志,必擅私逞欲,无君自肆矣。”寻居谏省,遂攻其恶。京致情,恳以甘言啖公。公曰:“射人先射马,擒贼须擒王。不得自己也。”攻之愈力。初,京为翰林学士承旨,以辞命为职,世未知其非也。公力言京不可用,用之必为腹心患,宗社安危未可知,闻者往往甚其言,以为京之恶不至是。已而结嬖幸,窍国柄,矫诬先烈,怙宠妄作,为宗社祸,悉如公言,于是人服公如蓍龟云。陈忠肃公有斗余酒量,每饮不过五爵。每会亲戚,间有欢适,不过大白满引,恐以长饮废事。每日有定课,自鸡鸣而起,终日写阅,不离小斋。倦即就枕,既寤即兴,不肯偃仰枕上。每夜必置行灯于牀侧,自提就案。人或问公何不呼唤使者,公曰:“起止不常,若涉寒暑,则必动其念,此非可常之道。偶吾性安之,故不欲劳人也。”

  陈忠肃公为越州佥判,蔡卞为帅,待公甚厚,而公已得其心术,常欲疏远之,屡引疾寻医,章不得上。会明阙,蔡俾公权摄,以时当得职田,意公方贫,必喜于少纾。公到明,遂伸寻医之请,将所得圭租逊前官,明州以法当公得,公以义不当受,卒不取而归之官廪。陈忠肃谪台州,所过州郡,皆令甲兵防送,不得稽留。至台久之,人莫敢以居室借赁者,暂馆僧舍,十日必迁一寺,公处之澹然。至台数月,朝廷起迁人,石悈知州事,且令赴阙之官,士论以为将有处分于公也。悈至,扬言怖公,视事之次日,即遣兵官突来约束,不得令出入,又置逻卒数处,虽亲戚家书,殆至隔绝。未几,复令兵官搜检行李,摄公至郡。郡庭垂帘如制狱,大陈狱具。公知其意,遂发问曰:“今日之事,岂被旨耶?”悈示公札子,盖取《尊尧集》副本,以为系诋诬之书,合缴出毁弃。公曰:“然则朝廷指挥取《尊尧集》耳。追悈至此,复欲何为?”因问曰:“君知尊尧所以立名乎?盖以神考为尧,而以主上为舜也。助舜尊尧,何为诋诬?悈将显就诛戮,不必以刑狱相恐!”悈不待公言毕,屡揖公退,继又幽公僧舍,使小吏监守,对榻坐卧,窘辱百端。人情忧怖,虑有不测,公安之,不以为挠。悈亦终不能为害。

  马永卿言:匡衡疏有曰:“治性之道,必审己之所有余,而强其所不足。”盖聪明疏通者,戒于太察;寡闻少见者,戒于壅蔽;勇猛刚强者,戒于太暴;仁慈温良者,戒于无断;沉静安舒者,戒于后时;广心浩大者,戒于遗忘。此语可为座右铭。

  王文公洙始举进士,与郭稹同保。有告稹冒祖母禫者,法当连坐。主司召问:“果保稹否?”公曰:“保之不可易也。”于是与稹俱罢。

  唐充之每称:前辈说后生,不能忍诟,不足为人;闻人密论,不能容受,而轻泄之者,不足为人。

  刘高尚先生臯云:毋以嗜欲杀身,毋以政事杀人,毋以货财杀子孙,毋以学术杀天下后世。

  明道先生曰:“世传神仙白日飞升之类则无,若闲居山林,保形炼气,以延年益寿,则有之。譬如一炉火,置之风中,则易过,置之密室,则难过。有此理也。”或问:“扬子言圣人不师仙,圣人能为此等事否?”曰:“此是天地之间一贼,若非窃造化之机,安能延年,使圣人肯为,周孔为之矣。”明道先生曰:“大人者,不失其赤子之心。赤子之心,良心也。天之所以降衷,民之所以受天地之中也,寂然不动,虚明纯一,与天地相似,与神明为一。传曰,喜怒哀乐,未发谓之中。其谓此欤?如衡之平,不加以物,如鉴之明,不蔽以垢,乃所谓正也。惟先立其大者,则其小者不能夺。如使忿忄恐惧,好乐忧患,一夺其良心,则视听食息,从而失守,欲区区修身以正其外,难矣。”明道先生年十六七时,好田猎,后自谓今无此好。周茂叔曰:“何言之易也。但此心潜隐未发,一日萌动,复如前矣。”后十二年,暮归,在田野间见田猎者,不觉有喜心,乃知果未无也。明道先生曰:“有人胸中常若有人焉,欲为善,如有恶以为之间;欲为不善,又若有羞恶之心者。本无二人,此正交战之验也。持其志,使气不能乱,此最可验。”

  伊川先生或问:“家贫亲老,应举求仕,不免有得失之累,何修可以免此?”先生曰:“此只是志不胜气。若志胜,自无此累。家贫亲老,须用禄仕,然得之不得为有命。”曰:“在己固可,为亲奈何?”曰:“为己为亲也,只是一事。若不得,其如命何?苟不知命,见患难必避,遇得必动,见利必趋,其何以为君子?然圣人言命,非为中人以上者设;中人以下,于得丧之际,不能不惑,故有命之说。若上智之人,更不言命。”伊川先生曰:“主一之谓敬,无适之谓一,不一则二三矣。至于不敢欺,不敢慢,尚不愧于屋漏,皆是敬之事也。”又曰:“整齐敬肃,则心便一,一则自无非僻之乾。此意但涵养久之,则天理自明。”伊川先生曰:“利不独财利之机,凡有利心,便不可才作一事,须寻自家隐便处,皆利心也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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