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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忠愍公保卫天津


  咸丰三年,粤贼北犯畿辅。长芦盐运使杨霈,为防御计,捐廉制洋枪五百杆,招募壮丁在署教演,号日“芦团”。旋奉旨派前任浙江巡抚梁宝常等,协同天津地方官办理团练。阖县绅商立义民局二十八处,每局五六十名,按期训练。县人张锦文者,前为麟见亭河帅家丁,为司庖政,继以盐荚致富,倡捐团练经费,并上守御策于盐政文谦。盐政善之,发令箭一支给锦文,俾筹布置。锦文自练壮丁三千名,号曰“铺勇”。当是时,天津镇协各兵,连年征调在外,城中惟有“芦团”、“铺勇”。

  而义民二十八局,散布一县,通计惟有数千人。天津地平衍,无险可扼。悍贼七八万由南面来,自春徂秋,寇氛日逼,民心大震。八月朔夜,疾风甚雨,城西芥园河堤骤决。天津道张起鹧督率官弁驰往堵筑,见有红灯隐隐前导,奔流随之。北堤高与城齐,地势东洼西仰,乃水不东趋,反灌西南。

  居民庐舍无恙,而城南弥望汪洋,倏成巨浸。静海、沧州来路,及诸歧径,皆没于水,仅存大道而已。决口前一日,堤上有二人徘徊往来,一人曰;“当在何处?”一人指曰:“此处即可。”众咸异之。次夜堤溃,即所指处也。九月二十六日,侦知贼已入沧州境,锦文夜谒县令谢子澄曰:“寇逼矣,当奈何?”谢公曰,“无饷无以办事,为之奈何?”锦文献票钱四千缗,为募勇费。且谓贼势鸱张,非遏其锐气不可。明日募夫万余,掘长濠于小稍直口,复以席裹土如盐包然,叠成炮台,置炮盘六座于台上。即日工蒇,锦文入见县令,令告之曰:“昨夜狱犯喧哗,恐生变,奈何?”锦文曰:“莫若择其罪不至死者出之,激令杀贼赎罪。”从之。

  回民刘继德者甫出狱,振臂一呼,回民奔集者千余人,遂率赴教场听令。适锦文豫引盐课银二万两至,尽数易钱分写小票,以给勇粮。官绅议谁可督队者?谢公奋然请行,衣短后衣,持枪上马,率练勇至城西小园驻焉。

  先是邑人贾庆堂献策,恐贼于水浅处偷渡,村民有弋凫者,善用排枪置小舟上,覆以席,推行水中,百发百中,佥呼之为“雁户”,宜招募设伏以备不虞。官绅皆以为然,仓猝募五百人。

  是日,使庆堂率往伏于稍直口之东南。二十八日,阖郡文武齐集教场,忽一老人来营曰:“贼已在城西黄家坟造饭矣。”言讫,不知所往。登台瞭望,果蜂拥而来。谢公率众迎剿,“芦团”抬枪,乘势堵截。县民数万,持械相助。贼首名小秃子者,矫健绝伦,贼中呼为“开山王”,手执黄旗,左右指挥,奋迅剽疾。我军以火枪击之,击上则鼠伏,击下则猱腾,枪甫止则随烟而进。有大沽老卒喏曰:“是贼狡猾,非巧取不可。”乃以两枪上下交击之,立毙。贼气夺,犹奋突而前,至设伏处呼渡。

  “雁户”佯应,推舟前行,距贼数武,号锣一声,排枪轰发,贼纷纷倒地,惊以为水雷,遂大溃。是役也,贼因水阻,迂道东走,仅迟至一日,而稍直口得以为备。且歧径皆淹没,可颅料贼所至,而以全力专备一路。斩贼五百余级,而我兵勇无一伤者。由是小稍直口改名得胜口,旌战功也。是时,惜无大军夹击,不能一鼓歼贼。又以贼众我寡,未敢远追。贼遁至杨柳青,旋掘静海之独流镇。十月十七口,督师大臣胜保始统大兵由深州至天津,旋赴独流镇剿贼,并调谢公至大营办理粮饷,带练杀贼。十一月二十三日,副都统佟鉴击贼获胜,杀数百人,因拽取濠板,被贼拥围,手执长矛,杀贼数人而死。

  谢公驰往援救,身受七伤,赴水而死。胜保奏闻,得旨,谢子澄着赠布政使衔,即照布政使阵亡例赐恤,并给骑都尉世职入祀京师昭忠祠,准于四川原籍建立专祠。佟鉴、谢子澄并准于天津阵亡地方,合立一祠。谢公旋予谧“忠愍”,而天津绅民先于西门外双庙街,建立谢公祠。光绪六年,始合祀佟公,改号双忠祠。然津人尤虔事谢公,每遇诞辰及死之日,皆有赛会。张锦文因频年捍寇,有功桑梓,县人前后赠匾额数十方,大吏入告,赏给一品封典,子汝霖由道员加二品顶戴,孙鸿寿钦赐举人。锦文既卒,县人附祀之双忠祠内。

  窃思天津癸丑一役,官绅戮力,天人相应,用能击败粤寇,保全郡城。当时,合群策群力,以有此功。主其事者,殆不止谢公一人。况县令秩稍微,事权所属在名位素高之官绅,厥后谢公独尸其名者,则以其慷慨激发,愿为前驱,成功指顾,旋以杀贼捐躯,合于“能御大患以死勤事则祀”之义,至今庙食一方。而锦文亦得附祀焉,所以报之者隆矣!夫闻鼓鼙之声,则恩将帅。

  当粤贼披猖时事孔棘之秋,显皇帝侧席求贤,有能倡众杀贼者,往往不次超擢。谢公已升知府将大用矣,忽而临阵死绥,此天津父老所以尤感晞不置也。杨霈以捐募“芦团”,天子谓为知兵,由长芦运使擢湖北巡抚,连擢湖广总督,统兵剿贼。后以遇寇退避,失陷列郡,贻误封疆,褫职逮问。

  尤可见偶值事会,侥幸居功者之不足恃也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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