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广赓虞之死


  广侍郎兴,高文端公第十二子,以赀郎补官。少聪敏,熟于案牍,每对客背卷宗如瓶泻水,不余一字。任祠部时,王文端公识为伟器,洊升给谏。嘉庆己未,首劾和相贪酷,今上嘉其直言,立擢副都御史令掌川中军需。时用兵数载,司事者任意挥霍,不复稽核,侍郎司事数月,力为裁核,每月省糜费数十万,而国帑赖以充裕。当事者恨入切骨,以骚扰驿站入奏,上优容之。又与魁制府伦互相讦劾,乃降补通政卿。

  居逾年,复任刑部侍郎。时秋曹诸卿,有由久任司员擢者,皆轻渺之。侍郎阅数稿毕,即大声曰:“误矣!”众询其故,侍郎曰:“某条实有某例,而今反称比照某条。实无正例,乃反云照例云云。未审诸公业经阅目与否?”稿首则朱墨淋漓皆已画诺。侍郎笑曰:“不期三十年老妪,反倒绷孩儿若是。”众乃詟服。

  时上颇加倚任,侍郎亦慷慨直言,当召对时,凡庭臣舞弊诸状,及闾阎细事,必详赡入告,每逾数刻。犹忆甲子冬,余与侍郎先后入对,亲聆玉音曰:“汝与初彭龄皆朕倚任之人,何以外庭怨恨乃尔?”侍郎俯首称谢。

  故朝臣颇惮忌,然未有敢首先摇动者。有内监鄂罗里者,少为纯皇帝近侍,年七十余,尚及见高文定公斌者,尝至朝廊与侍郎促膝谈,颇以长辈自居。侍郎艴然曰:“汝辈阉人,惟当敬谨侍立,安可与大臣论世谊也?”鄂恨入切骨。

  会以内库绸缎窳败,故鄂即以侍郎私行抽换入奏,上尚优容之,命鄂出以告侍郎。鄂出漫言之,侍郎未省为上旨,坐而辨之,鄂入,即以其坐听谕旨奏之,上大怒,命削职家居。素与侍郎不协者,遂蜂起媒孽其短,豫、齐二抚复交劾之。上亲讯日,尚欲缓其狱,侍郎未省上意,乃辨论不休,初无引罪愆语。

  上怒,遂置之法,其赃款实皆有司赠馈及侵蚀李姓析产之赀,无分毫枉法者。侍郎性爽朗,少随文端公居两江久,习染南人风度。举趾迂缓,不入时趋,惟以驱奸逐恶为念。遇事诋人阴私,锋 鋩凛然,人多隐恨。然心无城府,事过即忘,故忌者恨侍郎若仇,而侍郎罔觉也。既得志,骄奢日甚,纵容家人贪鄙,不复稽察。

  又性耽风月,以致日拥优伶,饮酒终夕,反寄耳目于若辈,识者讥之。初与余交甚笃,后因余屡诤,故日渐疏远,然其礼貌如故。戊辰春,侍郎自山东审案返,余遇于圆明园宫门外,侍郎仰面谈论,旁若无人状。余退告人曰:“赓虞既骄且溢,奇祸不旋踵矣!”侍郎果以是冬败,余言不幸而中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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