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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禧北伐


  开禧丙寅五月,王师北伐,有诏发镇江总司缗钱七十万,犒淮东军,命官宣旨军前。宣台檄余往,时链旗罙入,未有所底,传闻叵测,人皆惮行。文移峻甚,余不敢辞,遂浮漕河而北,次楚道北神,登海舟以入于淮。天方暑,夜碇中流,海光接天,星斗四垂,回首白云之思,恻然凄动。

  至涟水,城已焚荡,六军皆露宿,独余军学宣圣一殿,岿然瓦砾中。余谒宣参,钱温父(廷玉)方病卧一板门上,在十哲之傍,视像设皆左衽,相顾浩叹。遂至金城,海舟之行,双桅舞风,舷几入水,稍转则反之,未尝正也。归复道洪泽、龟山至盱、泗,招抚郭倪,招宴泗之凝云楼。楼据城而高,城不甓,址以石,北望中原,无龙断焉。

  楼之下为厅事,后有屋三楹,榜曰金兰堂,方积笴充栋,榜青牌金字,乃一士人书,不知虏法何以不禁也。郡治陋甚,仅如江、浙一监当衙宇耳。虏法简便,大抵如此。闻之淮人云,此乃承平遗规,南渡以后,州郡事体始增侈。既涉淮,迄事归,而王师失利,溃兵蔽野下,泣声不忍闻,皆伤痍,或无半体,为之潸然,间有依余马首以南,然不可胜救也。是役也,殿司兵素骄,贯于炊玉,不能茹粝食;部餫者复幸不折阅,多杂沙土;军中急于无粮,强而受之。

  人旦莫给饭二盂,沃以炊汤,多弃之道;复负重暑行,不堪其苦,多相泣而就罄,道旁逃屋皆是,臭不可近。地多眢井,亦或赴死其间。每憩马一汲,辄得文身之皮,浮以桶面,间以井满不可汲。余喝甚,不复能勺,徒勺酒烹鸡而荐之。既还南徐官下,以蕴热饮恶,下利几三月乃苏。

  余尝以涂中所作诗篇为录,曰《北征》,多寓见其间,特不详所历。暇日回思少年气锐,直前不慑者,为之心折,因书梗概,以起髀肉之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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