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姑苏二异人


  姑苏有二异人,曰何蓑衣,曰呆道僧,踪迹皆奇诡。淳熙间名闻一时,士大夫维舟者,率往访之,至今吴人犹能言其大略。何本淮阳朐山人,书生也。祖执礼,仕至朝议大夫,世为鼎族,遭乱南来,寓于郡。尝授业于父,已能文,一旦焚书裂衣遁去,人莫之知。既乃归,被草结庐于天庆观之龙王堂,佯狂妄谈,久而皆有验。卧草中,不垢不秽;晨必一至吴江,溲焉。郡至吴江五十里,往反不数刻,人固讶之。

  会有一瘵者,拜谒乞医,何命持一草去,旬而愈,始翕然传蓑可愈病。亦有求而不得,随辄不起者,于是远近稍敬异之。孝宗在位,忽梦有蓑而跣、哭而来吊,问之,曰:“臣,苏人也。”诘其故,则不肯言。寤以语左珰,时上意颇崇缁抑黄,弗深信也。居月余,成恭后上仙,庄文继即世。珰因进勉释而及之,意欲以验前定宽上心,上矍然忆昨梦,辍泣而叹。珰进曰:“臣微闻苏有何姓者,类其人,它日固未敢言。”因道其所为,上大惊,有沼渝遣,不至。上尝燕居深念,以规恢大计,累年未有所属;且坤仪虚位,图所以膺佐珰承颜之重者,焚香殿中,默言曰:“何诚能仙,顾必知朕意。”遂授珰以香茗,曰:“汝见何,则致贽而已,问所以来,则曰:‘陛下自祷,我不及知。’视其何以复命。”

  珰承命惟谨。何忽掉首吴音曰:“有中国人,即有蕃人,有日即有月,不须问。”趣之去,既复呼还曰:“所问者姓,我犹忘之,但言朱家例子,不可用也。”使者归奏,上曰:“是能知我心。”遂赐号通神先生,筑通神庵于观之内,亲御宝跗书扁以宠之。已而,成肃正中宫,归谢氏,盖本朝故事。惟钦成本姓崔,后育任氏、朱氏,既而惟从朱姓,不复归,上意尝欲以为比而未决也;北伐之议,亦少息焉。先是观中诸黄冠以殿宇既毁,欲试其验,群造其庐,拜且白之,何从求疏轴。主者谩以与,何笑曰:“来日自有施者。”

  至午,使者果宋,既答,则曰:“我不能入觐,以此累使者。”上闻而益奇之。会浙西赵宪(伯骕)亦为之请,遂肆笔金阙寥阳殿额,出内帑缗钱万,绘事一新,以答其意。上每岁以珰将命,即其居设千道斋,合云水之士,施予优普。一岁偶逾期,咸讶而请,亟起于卧,摇手瞬目而招之曰:“亟来!亟来!”珰是日舟至平望,乃见何在岸浒,招而呼。踵庐言之,众白何固未尝出也,因言所以,其状良是。呆道僧者,实本郡人,为兵家子,少有所遇,何旧与之友狎。不知几何时,髡而髽,曰似道似僧,故曰道僧。状不慧,而言发奇中,与何颉颃。好荡游市井间,见人必求钱,止于三,随即与之贫者。何既不趋召,它日珰或荐道僧,上欲见之,何挽呼不使去,曰:“是将捉汝、缚汝、监汝、不容汝来矣。”

  道僧来见于内殿,不拜,所言不伦。上狎之,使出入勿禁,且命随龙人元居实总管者馆之。元惧其逃,猝无以应上命,果日使十人从之,所至不舍。逾年归见何,何以杖垢逐之,至死,讫不与接一谈。重华倦勤,复使召之,不肯就,邀守万端,三年而致之。绍熙甲寅春,道僧入北内,坐榻前曰:“今日六月也,好大雪。”侍珰咸笑,顾曰:“尔满身皆雪,而笑我狂耶!”相与罔测,亦莫以为意。

  至季夏八日,而至尊厌代矣,缟素如言焉。二人勇于啖肉,食至十数斤,独皆不饮酒,亦不言其所以然也。何又能耐寒暑,余兄周伯言,有元某者,丙午岁七十矣,尝言自丱角见之,颜色无少异。苏有妄道士,日从之游,将仿其为,何不怒,独冒雪驰至垂虹而浴,道士不能偕,惭而去。

  余兄往见之,颇能言宦历所至,酷不喜韩子师。方为守,千骑每来,则提击而骂之,亦有人所不堪者,子师素严厉,于此不以为忤也。道僧先数年卒;何,庆元间犹在,相传百余岁矣。洪文敏《夷坚辛志·乙三志》亦杂载其事,虽微不同,要皆履奇行怪,有不可致诘者,故著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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