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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五


  眉山苏明允先生,嘉祐初游京师时,王荆公名始盛,党与倾一时,欧阳文忠公亦善之。先生,文忠客也,文忠劝先生见荆公,荆公亦愿交于先生,先生曰:“吾知其人矣,是不近人情者,鲜不为天下患。”作《辩奸》一篇,为荆公发也。其文曰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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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事有必至,理有固然。惟天下之静者,乃能见微而知著。月晕而风,础润而雨,人人知之。事之推移,势之相因,其疏阔而难知,变化而不可测者,孰与天地阴阳之事!而贤者有不知其故何也?好恶乱其中,而利害夺其外也。昔者羊叔子见王衍,曰:“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。”

  郭汾阳见卢杞,曰:“此人得志,吾子孙无遗类矣。”自今言之,其理固有可见者。以吾观之,王衍之为人也,容貌言语固有以欺世而盗名者,然不忮不求,与物浮沉,使晋无惠帝,仅得中主,虽衍百干,何从而乱天下乎?卢杞之奸固足以败国,然不学无文,容貌不足以动人,言语不足以眩世,非德宗之鄙暗,亦何从而用之?由是言之,二公之料二子,亦容有未必然也。

  今有人口诵孔、老之言,身履夷、齐之行,收召好名之士、不得志之人,相与造作语言,私立名字,以为颜渊、孟轲复出,而阴贼险狠与人异趣,是王衍、卢杞合而为一人也,其祸可胜言哉!夫面垢不忘洗,衣垢不忘浣,此人之至情也。今也不然,衣夷狄之衣,食犬彘之食,囚首丧面而谈诗书,此岂其情也哉?凡事之不近人情者,鲜不为大奸慝,竖刁、易牙、开方是也。以盖世之名而济未形之恶,虽有愿治之主,好贤之相,犹当举而用之,则其为天下之患必然而无疑者。非特二子之比也,孙子曰:“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。”

  使斯人而不用也,则吾之言为过,而斯人有不遇之叹,孰知祸之至于此哉!不然,天下将被其祸,而吾获知言之名,悲夫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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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斯文出,一时论者多以为不然。虽其二子,亦有嘻其甚矣之叹。后十余年,荆公始得位为奸,无一不如先生言者。吕献可中丞于熙宁初荆公拜参知政事日,力言其奸,每指荆公曰:“乱天下者,必此人也。”又曰:“天下本无事,但庸人扰之耳。”司马温公初亦以为不然,至荆公虐民乱政,温公乃深言于上,不从,不拜枢密副使以去。又贻荆公三书,言甚苦,冀荆公之或从也。

  荆公不从,乃绝之。温公怅然曰“吕献可之先见,余不及也。”若曰明允先生,其知荆公又在献可之前十余年矣。岂温公不见《辩奸》耶?独张文定公表先生墓,具载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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