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阅古南园


  前所载臣僚论侂胄“凿山为园,下瞰宗庙;穷奢极侈,僭拟宫闱”。又云“创造亭馆,震惊太庙之山;宴乐笑语,彻闻神御之所。齿及路马,礼所当诛;简慢宗庙,罪宜万死”。

  盖自宁寿观梅亭而至尢室之后山,皆观中地也。韩侂胄擅朝,旧居于太庙侧,遂奄观之山而有之,为阅古堂,为阅古泉(原注:旧名青衣,有青衣童子见泉上,故以名),为流觞曲水。泉自青衣下注于池,十有二折,旁砌以玛瑙。泉流而下,瀦于阅古堂,浑涵数亩,有桃坡十有二级。夜燕则殿岩用红灯数百,出于桃坡之后以烛之。其云岩之最奇者曰“云岫”,韩命程有徽校《通监》于中。

  侂胄居之既久,岁累月积,剔奇抉胜。洗石而云根出,刳土而泉脉见。危峰稳石,浅湾曲沼,窈窕淳深,疑为洞天福地之居,不类其为园亭也。因在天衢咫尺,有旨尽给还宁寿,命复为禁地云。又,慈福以南园赐侂胄,有香山十样锦之胜,有奇石为十洞,洞有亭,顶画以文锦。香山本蜀守所献,高至五丈,出于沙蚀涛激之余,玲珑壁立,在 凌风阁下,皆《记》所不载。予已略具《记》于前集。近闻并《阅古记》不登于作《记》者之集,又碑已仆,惧后人无复考其详,今并载二记云。

  《阅古泉记》云:

  “太师、平原王韩公府之西,缭山而上,五步一磴,十步一壑。崖如伏鼋,径如惊蛇。大石礧礧,或如地踊以立,或如翔空而下,或翩如将奋,或森如欲搏。名葩硕果,更出互见;寿藤怪蔓,罗络蒙密。地多桂竹,秋而华敷,夏而箨解,至者应接不暇。及左顾而右盼,则呀然而江横陈,豁然而湖自献。天造地设,非人力所能为者。其尤胜绝之地曰阅古泉,在溜玉泉之西,缭以翠麓,覆以美荫。又以其东向,故浴海之日,既望之月,泉辄先得之。袤三尺,深不知其几也。霖雨不溢,久旱不涸。其甘饴蜜,其寒冰雪,其泓止明静,可鉴须发。

  至游尘堕叶,常若有神物呵护屏除者,朝暮雨旸,无时不镜如也。泉上有小亭,亭中置瓢,可饮可濯,尤于烹茗酿酒为宜。他名泉俱莫逮。公尝与客相羊泉上,酌以饮客。游年最老,独尽一瓢。公顾而喜曰:‘君为我记此泉,使后世 知吾辈之游,亦一胜事也。’游按泉之石壁有唐开成五年道士诸葛鉴元八分书题名,盖此泉潜伏弗耀者几四百年,公乃复发之。而阅古盖先忠献王以名堂者,则泉可谓遇矣。游起于告老之后,视道士为有愧,其视泉尤可愧也。幸旦暮得复归故山,幅巾衤豆褐,从公一酌此泉,而行尚能赋之。嘉泰三年四月乙巳山阴陆游记。”

  《南园记》云:

  “庆元三年二月丙午,慈福有旨,以别园赐今少师、平原郡王韩公,其地实武林之东麓,而西湖之水汇于其下。天造地设,极湖山之美。公既受命,乃以禄赐之余,葺为南园,因其自然,辅以雅趣。方公之始至也,前瞻却视,左顾右盼,而规模定;因高就下,通窒去蔽,而物态别。奇葩美木,争效于前;清泉秀石,若顾若揖。

  于是飞观杰阁,虚堂广厦,上足以陈俎豆,下足以奏金石者,莫不毕备。升而高明显,敞如蜕尘垢,入而窈窕邃深,疑于无穷。既成,悉取先侍中、魏忠献王之诗句而名之。堂最大者曰许间,上为亲御翰墨以榜其颜。其射厅曰和容,其台曰寒碧,其门曰藏春,其阁曰凌风,其积石为山曰西湖洞天。

  其瀦水艺稻,为囷为场,为牧羊牛。畜雁鹜之地曰归耕之庄。其他因其实而命之名。堂之名则曰夹芳,曰豁望,曰鲜霞,曰矜春,曰岁寒,曰忘机,曰眠香,曰堆锦,曰清芬,曰红香。亭之名则曰远尘,曰幽翠,曰多稼。自绍兴以来,王公将相之园林相望,莫能及南园之彷佛者。然公之志,岂在于登临游观之美哉?始曰许间,终曰归耕,是公之志也。公之为此名,皆取于忠献王之诗,则公之志,忠献王之志也。与忠献同时,功名富贵略相埒者,岂无其人?

  今百四五十年,其后往往寂寥无闻,而韩氏子孙,功足以铭彝鼎、被弦歌者,独相踵也。迄至于公,勤劳王家,勋在社稷,复如忠献之盛,而又谦恭抑畏,拳拳于忠献之志,不忘如此。公之子孙又将视公之志而不敢忘,则韩氏之昌,将与宋无极,虽周之齐、鲁,尚何加焉!或曰:‘上方倚公,如济大川之舟。公虽欲遂其志,其可得哉!’

  是不然。上之倚公,公之自处,本自不侔。惟有此志,然后足以当上之倚,而齐忠献之功名。天下知上之倚公,而不知公之自处;知公之勋业,而不知公之志,此南园之所以不可无述。游老病谢事,居山阴泽中,公以手书来示,曰:‘子为我作《南园记》。’游窃伏思公之门,才杰所萃也,而顾以属游者,岂谓其愚且老,又已挂冠而去,则庶几其无谀词、无侈言而足以道公之志欤?此游所以承公之命而不获辞也。中大夫、直华文阁致仕、赐紫金鱼袋陆游谨记。”

  
镇安军节度使、开府仪同三司、判建康军府事、充江南东路安抚使兼行营留守吴琚谨书,并篆额(原注:额真大书《南园记》三字,非篆也。不用螭首,绘以芝鹤云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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