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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律虞注差处


  予尝读杜诗《秋兴八首》,虞注之谬者半焉,似皆穿凿,随正注下,今录之于稿。

  玉露凋伤枫树林,巫山巫峡气萧森;江间波浪兼天涌,塞上风云接地阴。丛菊两开他日泪,孤舟一系故园心;寒衣处处催刀尺,白帝城高急暮砧。

  虞注:公因感此而自叹留夔州已经两秋,故云丛菊之开,昔我尝感而挥泪矣;然下峡孤舟,则犹滞此,一系我故园之心也;“他日”言向日,“一系”言始终心在故园而身滞舟中,系身即所以系心也。

  愚意:公居蜀,见秋来江山之景,如此萧森,则不胜其可悲,故计其岁月,则已见菊开两度;而他日见之,感物思旧,亦必堕泪矣。今孤舟一系于此,不可以去,而故园则在心中矣,其不堪何如哉!中四句正指江山二字事,旧注似失其意。

  夔府孤城落日斜,每依北斗望京华;听猿实下三声泪,奉使虚随八月槎。画省香炉违伏枕,山楼粉堞隐悲笳;请看石上藤萝月,已映洲前芦荻花。

  虞注:尝闻峡中猿啼三声,客泪自堕;今我在此,则实闻之而下泪矣。尝闻张骞八月乘槎奉使,今秋我不得归,则八月乘槎之事或虚矣。我虽检校工部员外郎,而与尚书入直之香炉相违远者,以病之故;但闻此城楼之上,雉堞之间,笳声隐隐,为可悲也。不特此耳,适间方见日斜,即今请看石上之月,已映荻花而明;光阴代禅,如此其速,岂不尤可惜哉。

  愚意:公自南而望北,当作南斗峡中猿甚哀听,其啼时真实,可以三声而下泪。张骞穷河源,作奉使乘槎至蜀;今我无故而至蜀,则我之奉使也,亦虚随骞八月之槎耳。昔也画省香炉相从入直,今相违而伏枕于此,但闻山城楼上之粉堞隐藏悲笳而已。两句皆在望字上来也,末二句是照前落日时已望京华,而石上藤萝之月,犹在望也。常自乘凉,今倏尔已映于洲渚芦荻之花,秋气萧瑟,通篇悲惋,实虚违隐,又是篇中之目。

  瞿塘峡口曲江头,万里风烟接素秋;花萼夹城通御气,芙蓉小苑入边愁。珠帘绣柱围黄鹄,锦缆牙樯起白鸥;回首可怜歌舞地,秦中自古帝王州。

  虞注:明皇友爱五王,尝自宫中穿夹城,至花萼相辉楼同寝,故云通御气也。芙蓉苑又近曲江,乃天子游幸之地,而关中数乱,故云入边愁中。又言花萼楼中之帘柱,皆盘黄鹄宛转之形,珠则织,绣则画也;苑外江中,御舟常惊白鸥飞起,以锦缆牙樯之华彩也。若此皆歌舞之地,今则焚荡残毁,令人回首良可怜惜也。然神京地里,又在秦中,终非天下所能及也,我安得而不思归耶?

  愚意:明皇友爱,起花萼相辉之楼,穿夹城以幸其上;通御气,通天子之气也。而内一不修,纳寿王之妃,召禄山之祸。渔阳报至,则芙蓉苑游幸之地,忽已入边塞之愁矣。此二句一意直下。公在蜀故,因及幸蜀之萌其初也,楼上何所有,则珠帘绣柱,围绕焚香之金鹤;苑中何所有,则锦缆牙樯,惊起在水之白鸥。今而豪华荡尽,回首可怜,不知此秦中乃自古帝王之都,可不保其基业哉?旧注不知其旨意之所在,而黄鹄、白鸥之解,尤为穿凿。

  昆明池水汉时功,武帝旌旗在眼中;织女机丝虚夜日,石鲸鳞甲动秋风。波漂菰米沉云墨,露冷莲房坠粉红;关塞极天唯鸟道,江湖满地一渔翁。

  虞注:乃谓剑关、秦塞,造天之高,惟一鸟道,所以不易还,以见此池之景;唯顺流下峡,则江湖满地,任我渔翁之漂泊,亦岂不令人感叹乎。

  愚意:中四句在眼中之物也,今日不修武之备,徒见“虚夜月”、“动秋风”而已;菰米沉云,莲房坠粉,感叹深矣;关塞极天之高,唯飞鸟往来,人不得而至之;而江湖满地,俱有兵戈,只我若一渔翁而已,何不归依耶?“唯”字一字,正见深惜长安之意。旧注牵强,反失本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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