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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将仕


  李生将仕者,吉州人。入粟得官,赴调临安,舍于清河坊旅馆。其相对小宅,有妇人常立帘下阅市。每闻其语音,见其双足,着意窥观,特未尝一觌面貌。妇好歌“柳丝只解风前舞,诮系惹那人不住。”之词,生击节赏咏,以为妙绝。会有持永嘉黄柑过门者,生呼而扑之,输万钱。愠形于色,曰:“坏了十千,而柑不得到口。”正嗟恨不释,青衣童从外捧小盒至云:“赵县君奉献。”启之,则黄柑也。生曰:“素不相识,何为如是,且县君何人也?”曰:“即街南所居。赵大夫妻,适在帘间,闻官人有不得柑之叹。偶藏数颗,故以见意,愧不能多矣。”因叩赵君所在。曰:“往建康谒亲旧,两月未还。”

  生不觉情动,返室发箧,取色彩两端,致答。辞不受,至于再,始勉留之。由是数以佳馔为馈,生辄倍酬土宜,且数饮此童,声迹益洽。密贿童欲一见。童曰:“是非得之专,当归白之。”既而返命,约于厅上相见。欣跃而前,继此造其居者四五。妇人姿态既佳,而持身甚正,了无一语及于鄙媟。生注恋不舍,旦暮向虽游娼家,亦止不往。一夕,童来告:“明日吾主母生朝,若致香币为寿,则于人情尤美。”生固非所惜,亟买缣帛酒果遣送,及旦往贺。童忽来邀致,前此未得也。承命即行,似有缱绻之兴。

  少顷登床,未安席。蓦闻门外马嘶,从者杂沓。一妾奔入曰:“官人归也。”妇失色惴惴,引生匿于内室。赵君已入房,诟骂曰:“我去几时,汝已辱门户如此!”挥鞭箠其妾,妾指示李生处。禽出,持之,而具牒将押赴厢。生泣告曰:“倘到公府,为一官累。荏苒虽久,幸不及乱。愿纳钱五百千自赎。”赵阳怒曰:“不可。”又增至千缗,妻在旁立劝曰:“此过自我,不敢饰辞。今此子就逮,必追我对鞫,我将不免,且重贻君羞,幸宽我。”诸仆皆受生饵,亦罗拜为言。卒捐二千缗,乃解缚,使手书谢拜,而押回邸取赂,然后呼逆旅主人付之。生得脱,自喜。独酌数杯,就睡。明望其店,空无人矣。所赍既罄,亟垂翅西归。

  相传某寺有僧募缘,得米面布帛之类甚多。恶少数辈欲之。使妖童伪为寡妇妆,傍晚入寺,托言求僧为亡夫作佛事。僧留之饮食,不拒。留连及夜,僧眩惑失智,掩扉对酌。群不逞托言妇亲,排户而入,将执以闻于有司。僧尽室求免,乃已。

  近吴郡阊门戴如云者,以星命起家千金,丧偶数月,忽有人持女命来推。戴极夸其后福,某年当得贵子。其人云:“吾甥孀也,安所得子乎?”戴云:“是必不以孀终者。”其人曰:“甥家颇裕,亲党哀其年少,谕使嫁,不从。吾今以君言告之,彼不信,或自来询,烦君下一苦口。”去数日,值大雨,果有肩舆冒雨而至。比下舆,一缟衣少妇,直入中堂,邀戴相见。出一金,求戴推算。其八字,即向人所语也。妇貌美丽,而举止谈论,又极庄雅。戴心动,宰牲延款,因劝其勿守。妇攒眉曰:“妾衣食无求,足了馀年。万一嫁浪子,破耗吾蓄,奈何?”戴曰:“娘子欲适何等人?”妇曰:“妾贾家子,且再醮,岂望适士大夫?但得良善人,通文不俗,且家道素康,不藉我活者足矣。”戴曰:“若然,易事,当为作媒。”因询其居止,云:“近许墅关十里某处,与舅相近。”少焉,雨止。妇称谢,升舆而去。戴拟间访之,而明日前人复至。一见称谢云:“甥女赖君从臾,意稍移矣。”戴因语次,从容自求续弦。其人曰:“君意果惬,敢不效力。”

  如是往返数次,遂成礼。迎妇入门,有婢亦美色。箱箧累累,其重逾常。戴大喜过望,然念“不藉我活”之语,逾月未敢启齿一问,惟相爱重而已。前人者时时来,以甥舅故,入幕无禁。一日复来,语甥:“昔关上某庄田,汝家所弃。今田价俱增善矣,卖家欲转售,何不赎取?”戴闻而叩之。妇曰:“此田五百馀亩,吾夫以弟兄公产,故轻弃之。然可尽赎,计价千五百金。妾罄囊仅及三分之一,更鬻衣饰,方及半耳。如此便宜事,只索委之他手,可惜也。”其人咨嗟而去。

  是夜,妇复言之,且启箧出白镪数百金。戴阅之,知其非谬。乃遣人召其舅到,求为居间,悉出所积千金,如数为期往赎。至期,其人来言:“事未知今日成否?银具留甥女处,吾与若空身往彼,俟成契来取可也。”戴从之。至一处,云是舅居,已具酒饭。饭毕,亦有人往来议价。良久,都去,已而寂然。戴入内视之,空屋耳!急归家,则妇人已尽室行矣。家人云:“舅来言:价已议定,但彼家以非戴原产,必欲娘子自来也。”戴惘然无措,连访数日,不得其踪。方悟骗局,叹息弥日。二事俱贪色之害,并记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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