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端忠敏死事始末


  清宣统三年辛亥四月,铁路国有之旨下,起长白端方为候补侍郎,督办川汉、粤汉铁路事。先是,己酉之秋,端由两江总督调直隶,正慈禧太后梓宫奉安之日,于隆裕后行礼时,端之左右有以摄影器摄行礼状,后大怒,以大不敬罪端,革职,抵任甫百日也。至是以亲贵及诸大臣荐,遂起用,岂料祸机即伏于此哉。端既受命,于六月九日抵武昌,建行台于平湖门外,勘路召匠,期于九月朔兴工。而川人以川汉铁路已奉先朝谕旨,归商集资承办,恳川督赵尔丰代奏,收回成命,不报。再三请,则以格杀勿论恫吓之。于是川之士民焚香环跪督署者数千人,大书德宗皇帝神位,顶于首而泣求焉。尔丰大怒,命卫队铳击之,死者枕藉,而川乱成矣。事闻于朝,电旨命端方率鄂军入川平乱。七月下旬,端发武昌,率三十一、三十二两标兵以行。

  至宜昌,按兵候消息。端之意盖不欲临之以兵也。无何,朝旨严迫,不得已进至重庆。至重阳日,闻武昌事起,民军已据武汉二城,荫昌率京军南下,亦败退。端大恐,亟率师进至资州驻焉。朝命革赵尔丰职,以端代之。端知事无可为,欲入都面陈机宜,兵大哗。时统兵者一为曾广大,一为邓某,皆端任鄂督时所拔之士也,于端皆有师生谊。又有营官董海澜者,四川人,亦鄂之学生。当端之发武昌也,总督瑞澂力荐于端,谓可大用,端遂命董为营官,隶曾广大部下。当时广大禁兵毋暴动。

  至十月朔,端行有日矣,布告军士谓已遣人至成都银行借四万两发本月之饷,并为众军办归装,众怒稍息。至初五日,端束装待发,众以银未至阻其行,并要挟书券,端与之。至初七日黎明,银犹未至,众谓诳我,于是董海澜倡议入行馆,驱端至侧屋云:“我辈将假尔室开会议。”兵入室,遍搜行箧,无所得,即欲杀端,曾广大乃宣言曰:“端某非诳人者,彼欲行即听其行,何必杀,如赞成者举手。”乃举者仅少数。曾又再三劝,兵皆汹汹,谓曾有异志,当先杀之,曾乃不敢言,大哭出。

  谓端曰:“曾某不能保护,罪万死,然迫于众,实无可解免矣。”

  其时兵皆举铳待发,曾亟止之曰:“此中尚有汉同胞无数,若满人不过端兄弟二人耳,何为玉石不分耶!”众乃逼端至行馆大门一小屋中,乱刃交下。其弟端锦大骂,迫之跪,不屈,亦乱刃而死,皆断其首。曾广大备棺敛之,欲并敛其元,众曰:“是将函至武昌者,不得敛也。”

  乃即日东下归鄂矣。僚友仆从皆只身分道遁。初八日,成都借银至,已无及矣,遂为红十字会所得。先是,端之议行期也,尚未得成都独立信。至初五日,资州牧以省电告,遂决意还京,资州众绅环而请曰:“公毋行。公若反正,则成都唾手可得,即众亦必以都督举公,且公之兵所以哗嚣者,以公不反正也。若一变计,则皆为心腹矣。”端不可。众绅又请曰:“公如虑成都不能容,则即于资州树白帜,某等可函致省绅来资州拥公为主,公幸勿疑。”端叹曰:“我果如此,何以对慈禧太后、德宗皇帝于地下哉!我计决矣,君等毋为我虑也。”皆太息而散。

  端自入资州后,无日不作还京计,使早日行,亦可无事,乃一因借银未至,二因有投诚土寇周姓约初四日率众来降,遂待之。不料初五日一闻川省独立之信,而祸不旋踵矣。端之至重庆也,凡南北公私函电,及从官信牍,皆为军士所遏不得达,是以沿江各省响应反正之举,一无所闻,盖至死仅知武汉之事而已。死事闻,赠恤如例,特谥忠敏。此殆清廷最后之予谥矣。其监印官李寅生于十一月望日间关至上海,为予言如此。又闻某君云,端方阴谋不测,革党深忌之。当其督鄂督江时,凡党中魁杰为其所离间者,不知凡几,屡欲起事,均为所败。使其久督畿辅,则革命事业,不得成矣。清有长城如此,而顾以微瑕黜之,此清之所以亡哉。端为人无赫赫之威仪,好嬉笑谐谑,而中无城府,待故旧甚厚。好藏古物,生平宦橐皆耗于此。及罢官闲居,犹坐客常满,尊酒不空,亦近代大吏中之风雅者。非某君言,不过以毕镇洋、阮仪征视之耳。嗟乎!瑞澂辈误国殃民,罪魁祸首,竟逃显戮。独端方不保首领,岂天之欲成其名耶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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