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戏剧类6


  ◎沪有猫儿戏

  同、光间,沪上之工猫儿戏者有数家,清桂、双绣为尤着。每演,少者以四出为率,缠头费仅四饼金。至光绪中叶,则有群仙戏馆,日夕演唱,颇有声于时。

  ◎档子班

  女伶之外,有所谓档子班者,一名小班,始于嘉、道间。所歌之曲,书于扇,且仅演剧而不侑酒,亦即猫儿戏也。杭州陆应有诗云:“一片氍毹贴地红,双鬟妆束内家工。不须曲记相思豆,但看坤灵扇子中。此豸分明禁脔看,当筵未许侑杯盘。任教诵遍摩登咒,戒体依然着手难。”

  若光绪时,天津所在有之,居侯家后,一堂辄有雏姬数人,玉貌绮年,所唱曰档调。而江西亦有档子班,以广信府之人为多,且远至广州,达官豪商每招之侑酒,然皆以度曲为事而不演剧也。

  光绪中叶,上海亦有档子班,其人率来自江右,居之安李氏,其最著者也。居之安,为公共租界福州路中市之里名,未几而室为主者改筑,因徙会芳里,恐问津者之或迷途也,仍颜其门楣曰居之安。其家有小戏台,凡就宴者,可命其登台歌舞,亦可出外演剧,且侑酒也。

  ◎瑶之女乐

  广西九嶷山一带,瑶民聚处,衣服饮食,犹有古风。有随大吏往谒舜陵者,礼成设宴,瑶民献女乐八人,草履红裳,胫以下皆露肤,工跳舞,歌词一阕,清脆可听。词云:“山高高,水遥遥,盘皇子孙在山好。”词仅三句,辄循环歌之。

  ◎演八仙上寿

  常州府有属县八,惟靖江介在江北。顺、康间,某亲贵出守常州,声势烜赫,僚属备极严惮。一日,以寿演剧,七邑令皆来称祝,靖江令独后至,惧甚,属阍者为画策,遂重赂伶人,时方演《八仙上寿》剧,七人者先出,李铁拐独后,七人问曰:“来何暮也?”铁拐曰:“大江风阻,故尔来迟。”阍人即于是时,以靖江令手版进,太守大喜,遂延入,至尽欢而罢。

  ◎演长生殿传奇

  钱唐太学生洪昉思升著《长生殿》传奇,初成,授聚和班演之,圣祖览之称善,赐优人白金二十两。于是诸亲王及阁部大臣,凡有宴会,必演此剧,而缠头之费,较之御赏且数倍。聚和班优人乃请开筵为洪寿,即演是剧以侑觞。某日,宴于宣武门外孙公园,名流之在都下者,悉为罗致,而不及给谏黄六鸿。黄奏谓皇太后忌辰,设宴乐为大不敬,请按律治罪。

  上览其奏,命下刑部狱。益都赵秋谷对簿自承,经部议革职,一时凡士大夫及诸生除名者,几五十人,秋谷及海宁查夏重其最著者。后查改名慎行,登第。赵年仅廿八,竟废置终其身。洪放归,旋堕苕、霅间而死。当时编修徐嘉炎,亦与燕对歌,赂聚和班优人,诡称未与,得免。

  都人有口号云:“国服虽除未满丧,何如便入戏文场?自家原有三分错,莫把弹章怨老黄。秋谷才华迥绝俦,少年科第尽风流。可怜一出《长生殿》,断送功名到白头。周王庙祝本轻浮,也向长生殿里游。抖擞香金求脱网,聚和班里制行头。”徐丰颐修髯,有周道士之称,后官学士。或曰,黄由知县行取入京,以土物、诗稿遍赠诸名士,至秋谷,答以柬云:“土物拜登,大稿璧谢。”黄衔之刺骨,故有是劾也。

  ◎演目连救母

  康熙癸亥,圣祖以海宇荡平,宜与臣民共为宴乐,特发帑金一千两,在后载门架高台,命梨园子弟演《目连传奇》,用活虎、活象、活马。

  ◎演临川梦传奇

  蒋心余太史士铨性峭直,不苟随时,以刚介为和珅所抑,留京师八年,无所遇,以母老乞归。其才其遇,无一不与明汤玉茗相类,因为《临川梦》传奇以自况焉。其自序略云:“先生以生为梦,以死为醒,予则以生为死,以醒为梦。于是引先生既醒之身,复入于既死之梦,且令四梦中人,与先生周旋于梦外之身,不亦荒唐可乐乎!”

  ◎演花魁娘子

  李味庄兵备宴客嘉荫堂,歌者孔福方演杂剧中之花魁娘子,瞥有罗浮大蝶飞至,绕伶身三匝而去。陆祁生孝廉因作《仙蝶谣》,而改七芗为之图。词云:

  “东海桃花红雨靥,南海仙人放蝴蝶。水精帘下读道书,屋里衣香花不如。花非花兮花解语,细漏丁冬碧纱雨。定子当筵车子喉,消息剧于十五女。相逢不是青陵台,且占百花头上开。花开花落凝丝竹,丝竹分明不如肉。海水汨汨山冥冥,有人读破《南华经》。造得酒楼邀李白,传来丝笔付秦青。牵云曳雪斑骓送,杀粉调铅写春梦。不知凤子为谁来,还问翠钗钗上凤。”

  ◎演水浒传

  兖州阳谷县西北有墓,俗呼西门冢,西门庆之葬所也。其地有大族潘、吴二氏,自言是西门嫡室吴氏、妾潘氏之族。一日,社人登台演剧,吴之族使演《水浒记》,潘族谓辱其姑,聚族大哄,互控于县。县令大笑,各扑一二人,令荷枷通衢,朱批曰:“无耻犯人某示罪。”然二氏终不悟也。

  ◎演探亲相骂

  《探亲相骂》一剧,原为昆曲中之梆腔杂剧,虽京戏亦演之,然悉仍其旧。盖道、咸之际,乐风渐变,趋重京剧,自后内廷传唱,常例皆京昆并奏,故率将昆曲阑入,各地伶人遂亦相沿成习,意谓亦在京戏范围。实则此剧纯用吹腔,固犹是昆曲之面目也。惟服装做工,则因时会而迁移,间有不相沿袭者,而唱白腔调,悉与《缀白裘》同,(调门悉用《银绞丝》曲。)中有不合者,殆为沿讹。

  惟依昆曲原本,尚少末后与男亲家相遇、重延解劝、两亲母和好如初之一段,大率为演京剧者所删矣。至其剧情,则为乡间亲家母胡妈妈背布袋骑驴入城,探其名野花者之女也。先是,女见母诉苦,旋与亲家母相见,则一村一俏,无不相形见绌,且谈吐之时,每被奚落。旋以语及野花之傻,一则苛求,一则回护,遂至争执相骂,不欢而别。

  ◎演新安驿

  《新安驿》戏,一名《女强盗》,盖侯俊山登台逞奇,自行编演者也。剧中情节,脱胎于《文武香球》,然事实人名,均与小说不尽符合,盖拉杂编凑,亦一时遣兴之作。略按其事,则张桂英曾与龙官宝订婚,及官宝下山,久不得耗,桂英甚念之,遂乔扮男子,下山访寻。路过新安驿,宿一逆旅,黑店也。主人为媪女二人,女常乔装为男盗,以杀人越货为事。

  是日,媪见桂英装重金多,遂先以蒙汗酒醉之使倒,令其女持刀入房行劫。女见桂英之俊美,欲以身委之,遂解除男装,露出庐山真面,以清水喷桂英,使醒,召媪述其意。桂英姑允之。彼此又略较武艺,女见桂英技不精,意益满。及合巹后,女为代解罗襦,则一缠足之女子,大惊,急询其故,桂英详述之,始知亦巾帼也。此剧离奇变幻,本无寓意,惟忽而笄,忽而弁,忽而浓须撩鬓,忽而搔首弄姿,为足增观者兴趣耳。沪上名伶之演此者,以七盏灯为独步。

  或曰,《新安驿》一戏羌无故实,实为俊山而设。初,俊山至京,主者患无以揄扬之,某太史为制此剧,故始则红须装束严急,令人但闻其声,已而去须,已而改为艳装,已而又改为便服,装束雅淡,顷刻之间,变换数四,无不绝妙。于是一二日间,名即大噪。后竟因以致富,乃于张家口及其旁近之地,广设商店矣。

  ◎串客

  土俗尚傀儡之戏,名曰串客,见《温州府志》。后则不然,凡非优伶而演戏者,即以串客称之,即以串客称之,亦谓之曰清客串,曰顽儿票,曰票班,曰票友,日本之所谓素人者是也。然其戏剧之知识,恒突过于伶工,即其技艺,亦在寻常伶工之上。伶工妒之而无如何,遂斥之为外行,实则外行之能力,固非科班所及也。

  京师称票友改而业唱者,曰某处某处,实则“处”乃讹字,应作“出”,盖有斯人一出目无余子之意,重之之称也。孙菊仙在京师称孙出。出字,惟孙当之无媿色,余则出与不出等,改出为处,宜也。

  雍、乾间,士夫相戒演剧,且禁蓄声伎,至于今日,则绝无仅有矣。

  ◎李笠翁曲部誓词

  李笠翁家蓄伶人,尝撰曲部誓词,文云:“窃闻诸子皆属寓言,稗官好为曲喻,《齐谐》志怪有其事,岂必尽有其人;博望凿空诡其名,焉得不诡其实。矧不肖砚田餬口,原非发愤而著书;笔蕊生心,匪托微言以讽世。不过借三寸枯管,为圣天子粉饰太平,揭一片婆心,效老道人木铎里巷。既有悲欢离合,难辞谑浪诙谐。加生旦以美名,既非市恩于有托;抹净丑以花脸,亦属调笑于无心。凡此点缀剧场,使不岑寂而已。

  但虑七情以内,无境不生,六合之中,何所不有,幻设一事,即有一事之假同;乔命一名,即有一名之巧合,焉知不以无基之楼阁,认为有样之胡卢。是用沥血鸣神,剖心告世,稍有一辜所指,甘为三世之瘖,即漏显诛,难逋阴罚,作者自干于有赫,观者幸谅其无他。”

  ◎陈半山喜串风月之剧

  乾隆时,京师有称陈半山者,佚其名,浙人也。年可七十余,佗背而上下其肩,歪颈面斜,眉目高低。喜串风月之剧,脂粉满面,衣极浓艳。每登场,辄栩栩自得,观者无不掩口,而半山恬不为怪。然性好侠,尚义气,颇饶于资,客京师时,座中食客常数十人。而又慕道不娶,炼形服气,且善祈晴雨,盖方术之士也。惟以爱串戏,人皆诋其无耻耳。

  ◎抚藩登场演剧

  乾隆季年,山东巡抚国泰年甫逾冠,玉貌锦衣,在东日,酷嗜演剧。适藩司于某亦雅擅登场,尝同演《长生殿》院本,国去玉环,于去三郎。演至定情、窥浴等出,于自念堂属也,过媟亵或非宜,弄月嘲花,略存形式而已。

  讵舞余歌阕,国庄容责之曰:“曩谓君达士,今而知乃迂儒也。在官言官,在戏言戏,一关目,一科诨,戏之精神寓焉。苟非应有尽有,则戏之精神不出,即扮演者之职务未尽。君非头脑冬烘者,若为有余不敢尽,何也?”

  于唯唯承指。继此再演,则形容尽致,唐突西施矣。国意殊惬,谓循规赴节,当如是也。

  ◎陆辛何率妻妾串戏

  有陆辛何者,家小康,素朴俭,布衣敝屣,征逐市廛。性好渔色,广纳姬妾,假设锦屏绣幕,多所配置。每日自市归,登楼,即与其妻妾串戏。陆有时扮显官,或公子,或文人学士,变化万端,妻妾即随之而贵贱,时为夫人太太,时为娼妓优伶。戏罢卸妆,下楼扃锁,其妾尝语人云:“贵贱无常,终日忙碌,世间事大可作如是观也。”

  ◎魏耀庭串花旦

  光绪庚寅、辛卯间,户部有小吏曰魏耀庭者,能演剧,尝串花旦,人戏呼为魏要命。其人年近不惑,及掠削登场,演《鸿鸾禧》等剧,则嫣然十四五闺娃也,惜齿微涅,不瓠犀耳。南皮张文达公之万极赏之。文达书画至不易求,有人见其赠魏精箑,一面蝇头小楷,一面青绿山水,并工致绝伦。

  ◎王贝子串戏

  光绪末,宫中盛行客串,太监宫女,冠履杂沓,王、贝子亦扮演出场。

  ◎王君宜唱谭调

  京师票友,实繁有徒,有学部主事王君宜者,名益保,实为个中翘楚。其唱以谭鑫培为归,喉音本极相近,又与陈彦衡为友,得鑫培行腔读字之法,每一引吭,人几疑为鑫培在座也。一日,酒楼宴唱,适鑫培过其下,闻而善之。

  由是君宜之名,益日以起,都中识与不识,介人以盛筵相约者,趾恒相错。君宜亦不自吝秘,酒酣必为一奏,以是贵游子弟,就之者多。顾其人温雅循谨,舍酒食外,无所取于人,特非上流社会,不与周旋,亦不轻向市廛串票,故人尤重之。鑫培继响,伶界推刘鸿声,然以野战得之,不若君宜之温润醇厚,尺度娴稳也。

  ◎学生为优

  光绪时,留学日本人士曾创春阳社,习演新剧。王熙普者,自号钟声,亦其一也。既回沪,以改良戏曲游说于沈敦和,设春阳社,募生徒习之。已而挈其徒至杭,欲招中学毕业生为优,教育会尼之,又以他事见逐于浙抚,复至沪,入春桂戏园演唱。

  木铎者,鄂人刘霖也,尝留学于日本早稻田大学,未卒业而回国,在杭州之求是书院为教员。转徙至京津,为大学堂通译员。其在京时,好冶游,善唱二黄,与优人狎。寻与钟声合,而以改良戏曲递呈民政部,是为吾国学生演新剧之鼻祖也。

  其后春阳社既解散,而满洲任天知(入日本籍,改名藤堂调梅。)所组之进化团出。未几,率其徒西走,如镇江、江宁、芜湖、安庆诸处,无不择地串演。继而又南渡海以至甬、瓯,西溯江以抵湘、鄂,东南诸行省,遂皆有其足迹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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