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狱讼类二10


  ◎郑州蜥蜴毙人案

  郑州民某娶妇数年,伉俪颇笃。妇以母丧宁家,三月不归,屡遣人促之,而妇之弟终以故辞。又月余,自往速之,不得已,遂偕行焉。临行,妇与弟切切私语,若甚依恋者,大疑,既抵家,以妇与其弟私语事告家人。逾时,而其弟遣人馈羹来,某啜之,越日而毙,家人大愕,疑妇私于其弟而杀之也,鸣之官。拘妇及其弟问之,坚不承,迫以刑乃服,论斩。

  刑有日矣,会官瓜代,新牧睹此案,以无据,复鞫之,叩妇曰:“汝家有他异乎?”曰:“无。”又问:“羹来即食乎,抑移置他处而食乎?”则曰:“羹尝一置厨下。”又问:“厨下有毒物乎?”妇顿悟,乃涕泣而言曰:“厨下固多蜥蜴也,夫中其毒矣。”官遂临其家勘视,复开棺验尸,则二小蜥蜴在其腹。因上闻,得释。

  ◎绍兴张世昌妻案

  绍兴昌安门外,有贩旧衣为业之张世昌,每出必数月,家惟母妻二人。某年春出,至夏而未归,一日姑病,思食鸡,妇念姑年老齿落,其鸡未知煮烂与否,因取一脔尝之。适姑于房中唤媳,妇欲应,而鸡方入喉,不能出声,气塞而蹶。姑屡唤不应,匍匐出,视之,则已死矣。以母家相隔百余里,若俟告而殓,恐天灾尸溃,以桐棺殓而厝之。薄暮妇苏,力破棺盖出,坐棺侧而泣。

  翌晨,邻入见二之外门落于地,唤之,无应者,疑被窃,与众同入察之,一见僧被杀于灶下,入内,则衣服皆空,亟往二之妻家以告,邀之报官。官既验尸,讯邻右及二之妻家,佥言是夜二实全家未归,独修之徒知师被杀,四不返,疑四图财害命,亦控之官,官缉四,不获。

  世昌之外舅魏某,闻女死,驰至,赴厝所哭之,棺空矣,闻于官。官细察之,则薄棺薄殓,似非有人盗坟者,而尸又不见,遂成疑案,惟饬差缉访而已。未几,世昌归,见妻死而无尸,再四寻求,终无影响。至秋,其伙伴李茂元复来,邀与同出,世昌以母老身单,不能他往辞之。至翌年春,茂元独自卖衣至宁海城外,见一家门傍河干,有妇方淅米,提篮而入,酷类世昌妻,茂元疑之。

  次日,潜身僻处以觇之,确也。询之人,曰:“此本县捕役许保贤家也。”茂元归,告之世昌,世昌赴县,求一自缉牌,偕茂元及外舅往。伺其妻出,遽拥至县,控之,并呈缉牌为据。官讯妇,妇直言上年夏间事,并为四所胁逃至天台,投亲不遇,转至宁海而赀尽,皆投身于捕快许家为佣,保贤屡欲私妇,妇不从。一日,四从保贤出缉贼,数日,保贤独归,谓妇曰:“四死于水,我已殓之。”妇心疑而不敢诘也。

  是午,缚妇强奸,谓否则杀,惧而从之,数月矣。讯之保贤,供亦同。及问四死状,初犹不承,严刑鞫之,实供四为异乡之人,知无亲人根究,诱与外出,乘间击以斧,又倒斫毙之,而占其妇。官往验,四尸伤痕宛然,遂问保贤以大辟。以妇既不知情,屡遭迫胁,情殊可悯,乃赎杖解回。

  ◎上海苏报案

  自光绪戊戌政变以后,监谤益严,国中志士知非从根本改革不可救国,于是有昌言革命者,而《苏报》实为之先声。时主笔政者为山阴蔡元培、武进吴敬恒、阳湖汪文溥、衡山陈彝范,而华阳邹容、余杭章炳麟方著《革命军》及《訄书》,载之《苏报》以鼓吹之。一日,报之论说有“载湉小丑”四字,大吏遂商之上海领事,列名逮捕。仁和叶瀚知其事,告之四人,蔡、吴、汪、陈遂皆逸,章不行,乃被捕。既而以书诱邹至,同受审讯,侃侃自承,不稍讳。外人以邹、章为国事犯,地方官虽索之急,不与,以妨碍租界治安律,判禁西狱三年。

  邹体羸,瘐死,章谈笑如平时,期满得释。汪既脱于难,旋为湖南醴陵知县,会醴陵党狱起,争之急,多赖以保全。事后被告密,谓汪故《苏报》案中人,遂去职。

  ◎睢宁张氏杀夫案

  睢宁有王二者设车厂,年六十余,娶水寨张氏女,年二十余,颇具姿色,以是不安于室。王有弟曰三,素无赖,喜渔色,与张氏通。既而厂业败,余利又为弟所据。邑吧胥某诇知之,一日将掩执之,三奋与斗,破其额,张得乘间逸去,自是无复敢讹索者。

  王偶病痢,张与三谋,俟其睡,洒汾酒于衣被而焚之,寻呼邻人灌救,灰尘中仅得其鞋。邻人素稔三淫恶,不平,诉之官,讯无端倪。官疑邻人涎其富,受嗾攀诬,将用刑讯,忽胥扶王至,备述原委,举衣呈案,则衣袖间犹带酒气也,三乃俯服科罪。盖胥自被击后,日伺之,闻王病,伺益急,当张在外纵火时,胥自屋顶跃下,负王至家,王固未死也,及家,始投案。

  ◎睢宁弒父案

  张小三者,睢宁粮差,性悍逆,好食人肉,尝遣人拾野外弃儿,蒸之和醋以食,或买乞丐以充庖。父牵车为业,伺小三如奴,偶不称意,便叱詈,鞭挞随之

  。一日,小三赴乡催科,父御以往,归至中途,父以饥乏力,车缓行,小三叱使速行,不应,则已倒卧路侧,大怒,举棍力击其胸,立毙,置车上,覆以席,推之归。道南关,有路捕某,见而疑之,问:“车上何物?”小三坦然曰:“是野豕,将载归以佐肴耳。”捕益疑,戏言:“可分尝一脔否?”小三拒之。捕揭席,则尸也,扭至署,一讯而服,后瘐死狱中。

  ◎讼师有三不管

  讼师之性质,与律师略同,然在专制时代,大干例禁,故业是者十九失败。光绪时,某邑有宿守仁者,讼师也,善刀笔,一生无踬蹶,尝语人曰:

  “刀笔可为,但须有三不管耳。一,无理不管。理者,讼之元气,理不胜而讼终吉者未之前闻;二,命案不管。命案之理由,多隐秘繁赜,恒在常情推测之外,死者果冤,理无不报,死者不屈,而我使生者抵偿,此结怨之道也;三,积年健讼者为讼油子,讼油子不管。彼既久称健讼,不得直而乞援于我,其无理可知,我贪得而助无理,是自取败也。”

  ◎讼师伎俩

  光绪乙亥,江右有所谓破鞋党者,讼师咸师事之,坏法乱纪,此其极也。有父送其子忤逆者,子大恐,持重金投讼师。师曰:“子无诉父理,奚以救为!”子出金跽请,师曰:“汝有妻乎?”曰:“甚少艾。”师曰:“能书乎?”子曰:“予曾应童子试,亦能书。”师受其金,曰:“得之矣,汝试作数字。”

  子书以示之,师熟视之曰:“汝转背反手向予,试书符,汝手握之见官,则无患矣,第不得私视,否则符泄不灵,且致大患,慎之慎之。”子诺,听其书毕,亟握而去,自投公堂。官果诘问,子痛哭不对,官怒呼杖,子如师教,膝行而前,舒掌向官,官视其左手曰:“妻有刁蝉之貌。”其右手曰:“父生董卓之心。”官掷笔与之,曰:“书来!”子书以献,官对其掌,字迹同,遂叱其父曰:“老而无耻,何讼子为!其速退,勿干责也。”

  湖南廖某者,著名讼棍也,每为人起诉或辩护,罔弗胜。某孀妇,年少欲再醮,虑夫弟之掯阻也,商之廖,廖要以多金,诺之。廖为之撰诉词,略云:“为守节失节改节全节事:翁无姑,年不老,叔无妻,年不小。”县官受词,听之。

  又有某姓子者素以不孝闻里中,一日殴父,落父齿,父诉之官。官将惩之,子乃使廖为之设法,廖云:“尔今晚来此,以手伸入吾之窗洞而接呈词,不然,讼将不胜。”应之。及晚,果如所言,以手伸入窗洞,廖猛噬其一指,出而告之曰:“讯时,尔言尔父噬尔指,尔因自卫,欲出指,故父齿为之落,如是,无有弗胜者。”及讯,官果不究。

  苏州有讼师曰陈社甫,其乡人王某富而懦,尝以金贷一孀,久不偿,遣人召孀至,薄责之,孀愧愤,夜半缢于王门。时适大雷雨,故不闻声,比晓始觉,惧而谋诸陈,陈曰:“是须酬五百金,乃可为若谋。”王曰:“诺。”陈曰:“速为之易履。”王谨受教。陈振笔作状,顷刻千余言,中有警句云:“八尺门高,一女焉能独缢?三更雨甚,两足何以无泥?”官为所动,以移尸图害论,判王具棺了案。

  杨某,逸其名,崇明人也,而居于吴门。阴险而多谋,凡讼事,他人所不能胜者,必出奇以胜之。吴人某吝而多财,微时曾贷某孀妇金,后某富而妇转贫,屡挟券索偿,某不与,妇窘甚,乘暮缢于其门。某知之,急遣人邀杨。杨至,则与其仆从作摴蒱戏,意殊闲暇,某固求计,杨曰:“若畏之乎?盍解之下。”某如其言。久之,杨逸兴遄飞,若无事者,某又促之,杨曰:“若果胆怯,无宁仍悬之。”某复从之。杨嘱其闭门,勿复启。强某与共戏,且曰:“事易为耳,毋以忐忑败清兴。”

  天明,里正过其门,见之大骇,叩扉而入,询某以故,某如杨所教,答以不知,即偕里正往,首于官。未几,吏役至,而妇之家人亦来,以索逋不偿冤愤屈死求昭雪。官验妇颈有两缢痕,疑为移尸谋陷,遂释某而反坐,盖皆杨有以致之也。杨既业是致富,饱食暖衣,逸居无事者久,乃返里作终老计。邻村某甲,乡农也,妻某氏有外遇,甲亦听之。一日甲他出,所欢复来,值甲醉归,与之遇,忿甚,操刃将杀之,少年惊逸。甲怒犹未已,遂杀其妻,醒而悔之,曰:“我未获登徒子,杀妻无证,不将按律以偿命乎!”

  懊恨无及,求援于杨。杨曰:“事已至此,可速归,今晚勿掩扉,擎孤灯于室中,操刃伺门后,苟有人至,急杀之,李代桃僵,罪可逭也。”盖旧律凡奸案男女同时并获者,本夫可以格杀勿论。甲如所言,返家静候之。其地风俗,凡人夜行困乏,途经庐舍,无论其居停是否相识,苟未阖户而有光,皆可入内休息。二更向尽,果有人携灯冉冉而至,入室少憩,甲大喜,乘其坐尚未定,出不意,突自后戕之。

  天未明,即叩门往告杨,邀共议事。杨甫至,急视尸,细审之,不禁大恸,盖所杀者为杨之子也。杨子久客经商,与甲素不相识,值省亲归,遂为甲所误杀矣。杨仅此一子,哀号而绝。甲不得已,诣县自陈。县宰廉其情,知杨咎由自取,乃更逮某少年,科以罪,笞甲而释之,令为杨子厚葬焉。

  某生者,与同村之富室某中表也,为之司会计。某夭亡,仅遗少妇而无子,族人意其必不安于室,将乘隙图之。未几,妇果与生通,始犹朝至暮归,继则与同寝处。族人得确耗,约仆婢启关,群哄入寝室,生与妇皆裸卧,不及遁,连卧具卷而缚之,送城。生妻闻之大恐,亟叩周讼师门而求救焉,则曰:“奸已双获,从何置辩?能从我计,尚可为也。”妻曰:“生死惟命。”乃嘱其披发毁妆,唤健妇扶而去之。

  其时漏三下,晚衙已闭,巡役见执奸者至,令姑置班馆,俟明日早衙呈报。于是安置生妻于密室,而群坐外室以待旦。讼师偕生妻饮泣而来,役识,佥曰:“先生何为暮夜至此?”讼师指生妻曰:“是予外妹,所执之男子,其夫也,妹误为杀奸,其夫已死,痛不欲生。予曰,执者为族人,焉敢杀?妹不信,必欲一睹夫面,予故偕之来。”

  语次,以金授役,役笑曰:“既为先生妹,请至密室观之,无恙也。”健妇扶生妻入。未几天曙,传呼放衙,讼师亟唤之出,仍披发掩面,唤舆送归。无何,官升座,讼者入告,命役将生与妇人帏而给衣,生出,诘之曰:“儒者作奸犯科,可乎?”生曰:“夫妻居室,人之大伦,何为不可?”官曰:“被执者为汝妻乎?”生曰:“然。”官曰:“乌得同宿某家?”生曰:“戚某死,其妇少寡,生欲别嫌,是以偕妇同往,不意为族人所误执也。”遂唤生妻出,众见非妇,气馁不敢辩,官杖族人而释生。夫妇二人归,厚酬讼师。

  王振斋与李子仙善,旬日必相见,振斋好武艺,善舞刀,子仙欲就学之。一日,访振斋,留饭,餐毕,振斋出新购倭刀与观,刃犀利,盖新出于硎者,相与摩挱玩赏。振斋乐甚,持而舞之,旋转如意,寒芒逼人。子仙欣羡不已,自其手夺之而效颦焉,用力过猛,偶不慎,及振斋之颈,殊焉。振斋之家属以子仙用刀杀人控于官,将论抵,子仙知之,谋于讼师,讼师为改用为甩,狱上,遂减等免死。盖用刀为有心故杀,甩刀为无心误杀也,甩者,手不经意而滑,以致伤人也。

  袁宝光者,讼师也,一日为某家作讼词,事毕,夜已阑,急返家。半途,适州牧巡夜至,喝止之,问为谁,袁答曰:“监生袁宝光。”问:“深夜何往?”曰:“作文会方回。”牧久耳其善讼之名,追问曰:“何题?”曰:“君子以文会友。”曰:“稿何在?”曰:“在此。”乃将讼词稿呈上。牧遂令卒提灯照阅,袁睨其方展开时,直前攫之,团于口中,曰:“监生文章不通,阅之可笑。”牧无如何,释之去。

  一日,袁往富家吊丧,欲诈其财,乃将礼帽之项绳不系于颈,面灵礼拜,帽无绳,俯首而坠地,孝子窃笑。袁见之,怒曰:“汝身居血丧,竟敢窃笑,其罪一;吾来吊丧,汝笑,非敬客之道,其罪二。有此二罪,我必讼之,以正浇风。”富家惧其善讼,出数百金谢之。又有富家子好猎色,一夕为人所获,诈其财,富家子谓须取之家,捕之者不信,遂剪其辫之半以为志。

  富家子归惧,诈之者有所挟要求不已,乃商之于袁,袁以为难,富家子乃赂以多金。袁告之曰:“明日西门外演剧,汝可挟剪往,于人丛中多剪数人之辫与汝同者。既剪后,将剪及发弃远,复拥入人丛中,伪作摸索者,呼曰辫为人所剪,则人皆摸辫,被汝剪者必同。汝寻入某家,不敢以汝无辫诈汝矣。”富家子如其言,果无事。

  皖南何某以善讼名于时,时皖北大旱,芜关道禁止皖南米谷出口。有米商私运米数千石,为关吏所拘,将议重罚,商赂何求计,何为撰禀,中有句云:“昔惠王乃小国之诸侯,犹能移河内之民,以就河东之粟,今皇上为天下之共主,岂忍闭皖南之粜,以乘皖北之饥?”道见之,以所持甚正,因免其罚。

  知县某需次浙江,受知于巡抚而积忤于将军,将军思以中伤之,则非其属,屡讽于巡抚,辄左袒。某年元旦,行朝贺礼归,将军即具章劾知县朝贺失仪,当大不敬,以为巡抚且负失察之咎,不敢回护矣。事闻,朝旨果以让巡抚,巡抚愤懑而无可奈何。其从者偶语于酒肆中,为某讼师所闻,即大言曰:“了此,八字足矣。”从者惊询之,则曰:“何易言耶!予我三千金我即传汝。”

  从者阴以白巡抚,巡抚喜,诺之。讼师曰:“试于奏牍中加‘参列前班,不遑后顾’八字,则巡抚无事矣。”巡抚思之良然,遂入奏牍,而朝旨果又转诘将军。盖巡抚、将军朝贺皆前列,不能顾及末吏,若将军亲见此令失仪,则将军亦自失仪矣,将军遂以此失职,而巡抚与知县皆无事。

  讼师龚某多谲计,有以醉误杀其妻者,盖酒后持刀切肉,妻来与之戏,戏拟其脰,殊矣,大惊,问计于龚,龚曰:“汝邻人王大奎者,狂且也,可诱之至家刃之,与若妻尸同置于地,提二人之头颅而诣官自首,则以杀奸而毙妻,无大罪也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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