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远书城 > 笔记杂录 > 郎潜纪闻四笔 | 上页 下页
俞陶泉死于窘辱


  俞陶泉都转,即二笔所纪道光中陶文毅公,初改盐法,特保为两淮运使者。敏于吏治,任事数年,裕课厘奸,大着成效。后卒于任,上下惜之,皆谓由卓文端相国窘辱所致。盖文端为都转座师,因库案应赔,曾邮书索助千金,都转勿应。

  适文端以侍郎主江南试,北还过扬州,都转谒之舟次,盐大使钱某亦来。钱为文端座主次轩观察之子,文端引之上座,而处俞于下。钱以属吏不敢僭,文端力强之。坐定,乃垂涕谓钱曰:“我非先师无今日,尊门恩谊,没世不忘。近日世风浇薄,乃饮水而忘其源,大可慨叹!”词色甚厉。语毕,执钱手入舱午餐。置俞于外,不复顾。都转惭恨归,不数日遽殁,殆会逢其适也。

  康祺窃谓赔缴库项事属因公,求助友生,恒情所有,与挟长挟贵,以藉端索贿者不同;与非亲非故,而妄意通财者亦异。两淮著名膏腴地,俞虽处脂不染,苟分岁禄之什一,已足以报命师门。纵使析义甚精,谓千金近于伤惠,或减其数,而婉词致馈,人亦当曲谅其清廉,乃竟靳惜锱铢,空函覆答。在旁观必议其多藏而吝,故于师长且薄情;在当局并疑其骤贵而骄,故于京堂敢蔑视。取怨之道,实由于斯。

  然如文端者,贵为卿贰,尊为人师,又新持衡文大邦之节。前此罚赔库欵,在朝廷原恶其溺职,姑示薄惩。倾家方谓之公忠,敛费己邻于矫诈。当其时,倘平生故人有稔我窭艰,割赀相助者,尚在可以取、可以无取之列。至移书告贷,人不之应,一笑置之已耳。即素量褊隘,见其人而情不能忍,微词讥之亦已耳。

  夫举主门生者,世俗之私情;上司下僚者,国家之定分。运司为全纲总核之大吏,主考尤三年一到之贵官,当主宾晤对时,自必万目同瞻,两堤如堵,乃挟小嫌而昧大体,以堂堂皇华星使,而怒骂号啼,忽恭忽倨,始则尊卑倒置,故作激昂之词;继则亲疏过分,显示屏斥之意。取瑟而面拒孺悲:鸣鼓而亲攻冉有,己则快意,人何以堪?愤气蟠胸,一瞑不视,伯仁由我而死,即施之常流,尚滋物议,况俞为时局倚赖之人乎?文端平陟公卿,立朝尚无大玷,观此一节,殆非休休有容之度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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