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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三 考史(4)


  康节邵子《西晋吟》:有刀难剖公闾腹,无木可枭元海头。祸在夕阳亭一句,上东门啸浪悠悠。考之《晋史》,贾充纳女以壬辰,刘曜陷长安以丙子,相去才四十五年。奸臣孽女之败国家,吁可畏哉!近世贾妃之册以壬辰,而宋之祸亦以丙子,悲夫!

  江默云:“唐、虞、三代,有疑赦而无大赦。汉、唐有大赦而无郊赦。故大赦始于春秋,而郊赦始于五代。”愚谓:晋王彪之答简文云:“中兴以来,郊祀往往有赦,常谓非宜。”则郊赦东晋有之,非始于五代也。

  《通鉴》:秦兵既盛,谢玄入问计于谢安。安夷然答曰:“已别有旨。”既而寂然。玄不敢复言,乃令张玄重请,安遂命驾出游山墅,与玄围棋赌墅。《纲目》删“玄不敢复言,乃令张玄重请”二句,则围棋为张玄乎?谢玄乎?《世说注》引《续晋阳秋》曰:“与兄子玄围棋。”然二玄当如《汉书》叙臣胜、臣夏侯胜,以姓别之。

  王导之孙谧,授玺于桓玄;谢安之孙澹,持册于刘裕。此朱子所以叹嗣守之难也。无忝乃祖,一陶渊明而已。

  桓玄篡逆,卞承之谓宗庙祭不及祖。知楚德之不长,乱臣贼子祭及其祖,可以长世乎?斯言不当汙简牍。

  《晋史·忠义传》,可削者三人:韦忠不见裴頠,辞张华之辟,初节亦足称矣。而仕于刘聪,为之讨羌而死,非为晋死也,谓之忠义可乎?王育仕于刘渊,刘敏元仕于刘曜,舍顺从逆,皆失节者也,忠义安在哉?唐之修《晋史》也,许敬宗、李义府与秉笔焉,是恶知兰艾鸾枭之辨?

  陶渊明《读史》述夷齐云:“天人革命,绝景穷居。”述箕子云:“矧伊代谢,触物皆非。”先儒谓:“食薇饮水”之言,“衔木填海”之喻,至深痛切,读者不之察尔。颜延年《诔渊明》曰:“有晋徵士。”与《通鉴纲目》所书同一意。《南史》立传,非也。

  策扶老以流憩,谓扶老藤也。见《后汉·蔡顺传》注。

  渊明《与子俨等疏》,颍川韩元长谓韩融,韶子,《后汉》有传。济北氾稚春谓氾毓。《晋书》有传。《集》云“范稚春”,误。《南史》氾幼春,盖避唐讳治字之嫌。

  朱文公曰:“陶公栗里,前贤题咏,独颜鲁公一篇,令人感慨。”今考鲁公诗云:“张良思报韩,龚胜耻事新。狙击苦不就,舍生悲拖绅。呜呼陶渊明!奕叶为晋臣。自以公相后,每怀宗国屯。题诗庚子岁,自谓羲皇人。手持《山海经》,头戴漉酒巾,兴与孤云远,辩随还鸟泯。”见《庐山记》,集不载。

  乐广客蛇影,与《风俗通》所载杜宣事同。

  苍蝇传赦,《异苑》以为晋明帝,与苻坚《载记》同。

  嵇康,魏人。司马昭恶其非汤、武,而死于非辜,未尝一日事晋也。《晋史》有传,康之羞也。后有良史,宜列于《魏书》。

  司马师引二败以为己过,司马昭怒王仪责在元帅之言。昭之恶,甚于师。

  刘殷失节于刘聪,而戒子孙曰:“事君当务几谏。”大节已亏,其言之是非,不足论也。

  干宝论晋之创业立本,固异于先代。后之作史者不能为此言也,可谓直矣。

  焚石勒之币,江左君臣之志壮矣。僭号之国十六,而晋败其一,苻坚。灭其三,李势、慕容超、姚泓。不可以清谈议晋。

  晋简文咏庾阐诗云:“志士痛朝危,忠臣忧主辱。”东魏静帝咏谢灵运诗曰:“韩亡子房奋,秦帝鲁连耻。本自江海人,忠义动君子。”至今使人流涕。

  祖逖曰:“晋室之乱,非上无道而下怨叛也,晋之德泽浅矣。”姚弋仲曰:“亟自归于晋。”王猛曰:“勿以晋为图。”人心知义,非后世所及也。

  南丰《记王右军墨池》云:“爱人之善,虽一能不以废。”愚谓:右军所长,不止翰墨。其劝殷浩内外协和,然后国家可安;其止浩北伐,谓力争武功,非所当作;其遗谢万书,谓随事行藏,与士卒同甘苦;谓谢安虚谈废务,浮文妨要,非当世所宜。言论风旨,可著廊庙,江左第一流也。不可以艺掩其德,谓之一能过矣。

  慕容恪尚在,忧方大耳。如得臣犹在,忧未歇也。觇国者以人为轻重。

  《宣帝纪》论窃钟掩耳,以众人为不闻。出《淮南子》。

  杨盛不改义熙年号,其志如陶靖节,孰谓夷无人哉?盛,武都王。

  袁宏以伏滔比肩为辱,似知耻矣,而失节于桓温之九锡,耻安在哉?

  《谢邈传》:孝武多赐侍臣文诏,辞义有不雅者,邈辄焚毁之。《通鉴》云:“帝好为手诏诗章,以赐侍臣。或文词率尔,徐邈应时收敛,还省刊削,皆使可观,经帝重览,然后出之。”此一事也,《晋书》以为谢邈,《通鉴》以为徐邈,必有一误。

  晋之伐吴,杜预曰:“孙皓或怖而生计,则明年之计,或无所及。”隋之伐陈,文帝投柿于江曰:“使彼惧而知改,吾又何求?”隋文之识,若优于预矣。以时考之,吴犹有死守之臣,杜预所以诡形而不敢露;陈不闻力战之将,隋文所以衡行而无所忌。预之言近乎实,文帝之言非其诚也。

  《文心雕龙》谓江左篇制,溺乎玄风。《续晋阳秋》曰:“正始中,王、何好庄、老,至过江,佛理尤盛。郭璞五言,始会合道家之言而韵之,许询、孙绰转相祖尚,而诗骚之体尽矣。愚谓:东晋玄虚之习,诗体一变,观兰亭所赋可见矣。

  梁武帝敕群臣,自太初终齐,撰《通史》六百二十卷。元魏济阴王晖业起上古终宋,著《科录》二百七十卷。其书亡传。《高氏小史》自天地未分,至唐文宗,为百二十卷。今虽存而传者鲜。自书契以来,未有如《通鉴》者。

  宋周朗有“椟带宝,笥著衣”之论,司马文正公有“耳视目食”之说,皆足以儆世迷。

  魏之篡汉,晋之篡魏,山阳、陈留犹获考终,乱贼之心犹未肆也。宋之篡晋,逾年而弑零陵,不知天道报施,还自及也。齐、梁以后,皆袭其迹,自刘裕始。

  徐羡之、傅亮、谢晦之死,犹晋之里克、卫之宁喜也,文帝不失为叔孙昭子。

  宋文帝、魏太武,佳兵者也,皆不克令终,不祥好还之戒昭昭矣。

  叶少蕴云:“齐武帝欲为裴后立石志墓中,王俭以为非古。或以为宋元嘉中,颜延之为王球作志,墓有铭自宋始。唐封演援宋得《司马越女冢铭》,隋得《王戎墓铭》,为自晋始,亦非是。今世有崔子玉书《张衡墓铭》,则墓有铭,自东汉有之。”周益公谓:铭墓三代有之。唐开元四年,偃师耕者,得比干墓铜槃。东汉志墓,初犹用砖,久方刻石。

  张融风止诡越,齐高帝曰:“此人不可无一,不可有二。”程致道赞米元章云:“是千载人,不可无一。”

  南丰序《齐书》曰:“萧子显之文,喜自驰骋,其更改破析,刻雕藻缋之变尤多,而其文益下。”愚谓:子显以齐宗室仕于梁,而作《齐史》,虚美隐恶,其能直笔乎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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