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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五(1)


  朱子注《易》,虽主尚占立说,而其义理未尝与程《传》背驰。故本义于卦文中,或云说见程《传》,或云程《传》备矣。又曰:“看其《易》,须与程《传》参看。”故本朝诏告天下,《易》说兼主程、朱,而科举取士以之。予犹记幼年见《易经》义多兼程《传》讲贯。近年以来,场屋经义,专主朱说取人,主程《传》者皆被黜。学者靡然从风,程《传》遂至全无读者。尝欲买《周易传义》为行箧之用,遍杭城书肆求之,惟有朱子《本义》,兼程《传》者绝无矣。盖利之所在,人必趋之。市井之趋利,势固如此。学者之趋简便,亦至此哉。

  闻天顺间,沛县民杨四家锄田得一古铜器,状如今香炉,有耳而无足。洗去土,有声如弹琵琶不已。其家以为怪,碎之。不知何物也。

  成化甲辰,泗州民家牛生一麟,以为怪,杀之。工侍贾公俊时公差至此,得其一足归。足如马蹄,黄毛中肉鳞隐起,皆如半钱。永康尹昆城王循伯时为进士,亲见之,云然。

  弘治五年,扬之瓜州聚船处,一米商船被雷击,折其桅。近本处,大小鼠若干,皆死。盖鼠齿空而窟宅其中也。大鼠一重七斤,小鼠约二斗。乡人印绶初闻而未信,尝亲问其船主云然。意者天恐风折于扬帆时,致误民命,故击之耶。

  尝记正统十年,予家祖园新竹二本,皆自数节以上分两岐,交翠可爱。家仆俟其老,斲而芟去旁枝,用以叉取□草饲猎。景泰二年,新居后园,黄瓜一蔓生五条,结蒂与脱花处,分张为五,瓜之背则相连附。园丁采入,众玩一过,儿童擘而食之。后仕于朝,有以《瑞竹瑞瓜图》求题咏者,阅之,则皆予家所尝有也。况它竹之瑞一本,予家并生二本;它瓜仅二三,又非连理,予家五瓜连理,不尤瑞乎!使当时长老父兄有造言喜事者,谄谀归之府县,夸艳归之家庭,动众伤财,其为不靖多矣。惟其悃愊无华,故人之所谓祥瑞,一切不知动其心。惟不知动其心,故骄侈不形而灾害不作,可以保其家于悠久也。《传》曰:天下本无事,庸人自扰之。其斯之谓欤?

  左氏、庄周、屈原、司马迁,此四人豪杰之士也。观其文章,各自成一家,不事蹈袭,可见矣。史迁纂述历代事迹,其势不能不袭。若左、庄、屈三人,千言万语,未尝犯《六经》中一句。宋南渡后,学者无程、朱绪余,则做不成文字。而于数子亦往往妄加贬议,可笑也。先儒谓左氏浮夸,庄周荒唐,屈原怼怨,此公论也。谓庄周为邪说而辟之,亦公论也。若《左氏春秋传》,自是天地间一种好文字,而或者以其为巧言,岂不过哉!为此言者,正犹贫人吃斋以文其贫,舍曰珍羞品味,力不能办,而必谓其腥膻不堪食,矫谬孰甚焉。

  南京诸卫,官有廨宇,军有营房,皆洪武中之所经画。今虽间有颓废,而其规址尚存。北京自永乐十九年营建告成,銮舆不复南矣。至弘治元年,阅六十八年,而军卫居址,尚有未立者。彼固不能陈乞建立,而上司亦未之念及也。是年,襄城马公文升掌都察院事,奏毁天下淫祠。予尝建白,欲以城中私创庵院置卫,则财不烦官,力不劳下,其功易成。事寝不行。吾昆山知县杨子器毁城市乡村庵院、神祠约百余所,以其材修理学校、仓廪、公馆、社学、楼橹等事,一时完美。又给发余材太仓、镇海二卫,凡所颓废,率与兴举。军民至今德之。使当路有子器其人,则国家之废事以举,官府之缺典以完,又何难哉。

  予观政工部时,叶文庄公为礼部侍郎。尝欲取吾昆元末国初以来诸公文集,择其可传者,或诗或文,人不出十篇,名曰《昆山片玉》以传,命予采集之。若郭翼羲仲《林外野言》、殷奎孝章《强斋集》、袁华子英《耕学稿》、易恒久成《泗园集》、吕诚敬夫《来鹤轩集》、朱德润泽民《存复斋稿》、偶桓武孟《江雨轩诗》、林钟仲镛《松谷集》、沈丙南叔《白云集》、马麟公振《淞南渔唱》、屈昉李明《寓庵集》、王资之深《瑞菊堂集》、郑文康时《乂平桥稿》之类。不久,予除南京吏部主事,恐致遗失,俱以送还。乡先辈之美,竟泯泯矣。可胜叹哉!

  《逊志斋集》三十卷,《拾遗》十卷,《附录》一卷,台人黄郎中世显、谢侍讲鸣治所辑,今刻在宁海县。其二十八卷内《勉学诗》二十四章,本苏士陈谦子平所作,误入方《集》耳。子平,元末人。张士诚兵至吴,有突入其室者,胁其兄训使拜,不屈,刃其胸。子平以身翼蔽,并遇害。平生著述甚富,兵后散良,独所著《易解诂》二卷及古今诗数十篇传于世。正统间,吾昆山所刻《养蒙大训》收其诗,予幼尝见之。京师士人徐本以道亦尝刻其诗印行,后有国初韩奕公望跋语。韩、徐皆苏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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