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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(3)


  两浙田税亩三斗,钱氏国除,朝廷遣方贽均两浙杂税,贽悉令亩出一斗。使还,责擅减税额。贽以为亩税一斗者,天下之通法。两浙既为王民,岂宜复循伪国之法?上从其说。故亩税一斗者,自方贽始。福建犹循旧额,盖当时无人论列,遂为定式。贽寻除右司谏,终于京东转运。有子五:皋、准、覃、巩、罕,准之子为丞相,其它亦多显,岂惠民之泽欤?出《绍兴志》。

  马尾裙始于朝鲜国,流入京师,京师人买服之,未有能织者。初服者,惟富商、贵公子、歌妓而已,以后武臣多服之,京师始有织卖者。于是,无贵无贱,服者日盛。至成化末年,朝官多服之者矣。大抵者,下体虚奓,取观美耳。阁老万公安,冬夏不脱:宗伯周公洪谟,重服二腰;年幼侯伯驸马,至有以弓弦贯其齐者。大臣不服者,惟黎吏侍淳一人而已。此服妖也,弘治初始有禁例。

  宪宗朝,未尝轻杀人,末年杀二人,于人心最痛快。游民王臣者,以幻术游贵戚之门,尝从太监王敬江南公干,所过需索财物,括掠玩器及诸珍怪之物,不胜骚扰。事发弃市,传首枭于苏州等处。百户韦瑛者,尝为太监汪直羽翼,生事害人,人皆怨之。直败,调任口外,然其害人之心未已也。尝掩捕百姓十余人,械送京师告变,上命会官鞫之,则皆诬也。盖瑛媒櫱其状,欲藉此以立功耳,反坐弃市,枭首于其掩捕之地。

  嘉兴之海盐,绍兴之余姚,宁波之慈溪,台州之黄岩,温州之永嘉,皆有习为倡优者,名曰戏文子弟,虽良家子不耻为之。其扮演传奇,无一事无妇人,无一事不哭。令人闻之,易生凄惨。此盖南宋亡国之音也。其赝为妇人者,名妆旦,柔声缓步,作夹拜态,往往逼真。士大夫有志于正家者,宜峻拒而痛绝之。

  俞汉远,上虞人,能诗画。尝膺保举寓京师时,吏部郭尚书知其能画,使人召之,不赴。召者曰:“冢宰,人欲求一见而不可得,子何独不住?”汉远曰:“吾以应荐而来,今往为之画,使他日得美除,人将谓以画得之。”卒不往。后卒旅邸,贫无所蓄,乡人裒金为敛之。近有钟钦礼者,亦上虞人,善画山水。以上司多好其画,辄以此傲人。无何,依托官府声势,诈取人财。事露,问发充军。间有持其画奉予者,予曰:“屋壁虽陋,不挂赚金贼画也。”古人看书画,一要师法古,二要人品高。人品不高,虽工亦减价矣。吾乡张节之先生见人收蓄黄廉使翰草书,即令裂去,云:“好人家却收此人笔迹!”其疾恶如此。

  杭州府每岁春秋祭先圣及社稷、山川二坛,皆布政司官主之。如先圣固天下之所尊,而二坛神位,明有府社府稷。本府境内山川及城隍主名,知府却不得主祭,布政司统十一府,却只作所治处一府祭主。此等礼制,颇有窒碍。不知当时儒臣议礼,何以虑不及此?

  《大明一统志》,即景泰间修而未成者,天顺间始成之。初修时,学士钱原溥为副总裁,尝欲志户口。而李文达以户口户部自有数,虑伤繁而止。按:《周礼》“献民数于王,王拜受之。”是民数朝廷之所重也。苟在所当志,何伤繁之虑邪?如以此为户部有数而不志,则内外文武诸司之设,吏、兵二部有数;学校、寺观,礼部有数,皆将不必志邪?文达既自用,而彭、吕诸公又皆务为简重,不相可否。故此书之成,不但户口之登耗无征而已。

  浙江各府、县,布政、按察分司在府城者,大率规制如一;在各县者,按察分司多宏敞整丽,布政分司多狭隘朴陋。初疑按察能纠察,官吏贪污者,惧致罪而然。后至各府、县,遍览志书,见按察分司皆建自洪武间,布政分司,至正统七年以后始有之,乃得究知其所以然。盖国初纠察诸司,谳审庶狱,在内从各道监察御史,在外从按察司官处分。其时御史建员未广,有事则奉命而出,事竣即还,巡按亦未有专官。故按察之官,职专而权重。今分巡官各有印章,此可见矣。其后分遣御史巡按外藩,按察之体势由是始轻,且御史所至,更无察院,每止宿按察分司而已。分司既创于经画官府之初,则广狭丰俭得以如意为之,故其规制多宽广。又以御史所寓,礼宜致隆,故有司以时修饰,而华美中度。布政司职理民事,非奉部符不出。至宣德、正统以来,添官稍多,始议置分司,且其地率多即官府弃地为之,故规制不能如意。又分守官按临,不过信宿而去,故有司忽之,而修葺怠焉。此盖理势使然,非有意而优劣之。故虚心观理则理无不烛,疑心待人则人鲜无过。有官君子,不可不知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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