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远书城 > 笔记杂录 > 韩诗外传 | 上页 下页


  齐桓公设庭燎,为便人欲造见者,期年而士不至。于是东野有以九九见者,桓公使戏之曰:“九九足以见乎?”鄙人曰:“臣闻君设庭燎以待士,期年而士不至。夫士之所以不至者,君、天下之贤君也,四方之士皆自以不及君,故不至也。夫九九、薄能耳,而君犹礼之,况贤于九九者乎!夫太山不让砾石,江海不辞小流,所以成其大也。诗曰:‘先民有言,询于刍荛。’博谋也。”桓公曰:“善。”乃固礼之。朞月,四方之士相导而至矣。诗曰:“自堂徂基,自羊徂牛。”以小成大。

  太平之时,民行役者不踰时,男女不失时以偶。孝子不失时以养;外无旷夫,内无怨女;上无不慈之父,下无不孝之子;父子相成,夫妇相保;天下和平,国家安宁;人事备乎下,天道应乎上。故天不变经,地不易形,日月昭明,列宿有常;天施地化,阴阳和合;动以雷电,润以风雨,节以山川,均其寒暑,万民育生,各得其所,而制国用。故国有所安,地有所主,圣人刳木为舟,剡木为橶,以通四方之物,使泽人足乎水,山人足乎鱼,余衍之财有所流。故丰膏不独乐,硗确不独苦,虽遭凶年饥岁,禹汤之水旱,而民无冻饿之色。故生不乏用,死不转尸,夫是之谓乐。诗曰:“于铄王师,遵养时晦。”

  能制天下,必能养其民也;能养其民者,为自养也。饮食适乎藏,滋味适乎气,劳佚适乎筋骨,寒暖适乎肌肤;然后气藏平,心术治,思虑得,喜怒时,起居而游乐,事时而用足,夫是之谓能自养者也。故圣人不淫佚侈靡者,非鄙夫色而爱财用也,养有适,过则不乐,故不为也。是以夏不数浴,非爱水也;冬不频汤,非爱火也;不高台榭,非无土木也;不大钟鼎,非无金锡也;不沈于酒,不贪于色,非辟丑也;直行情性之所安而制度,可以为天下法矣。故用不靡财,足以养其生,而天下称其仁也;养不害性,足以成教,而天下称其义也;适情辟余,不求非其有,而天下称其廉也;行成不可掩,息刑不可犯,执一道而轻万物,天下称其勇也。四行在乎民,居则婉愉,怒则胜敌;故审其所以养,而治道具矣;治道具,而远近畜矣。诗曰:“于铄王师,遵养时晦。”言相养者之至于晦也。

  公仪休相鲁而嗜鱼,一国人献鱼而不受。其弟谏曰:“嗜鱼不受,何也?”曰:“夫欲嗜鱼,故不受也。受鱼而免于相,则不能自给鱼;无受而不免于相,长自给于鱼。”此明于鱼为己者也。故老子曰:“后其身而身先,外其身而身存。非以其无私乎?故能成其私。”诗曰:“思无邪。”此之谓也。

  传曰:鲁有父子讼者、康子欲杀。孔子曰:“未可杀也。夫民父子讼之为不义久矣,是则上失其道,上有道,是人亡矣。”讼者闻之,请无讼。康子曰:“治民以孝,杀一不义,以僇不孝,不亦可乎?”孔子曰:“否。不教而听其狱,杀不辜也;三军大败,不可诛也;狱谳不治,不可刑也。上陈之教,而先服之,则百姓从风矣;邪行不从,然后俟之以刑,则民知罪矣。夫一仞之墙,民不能踰,百仞之山,童子登游焉,凌迟故也。今其仁义之陵迟久矣,能谓民无踰乎?诗曰:‘俾民不迷。’昔之君子道其百姓不使迷,是以威厉而刑措不用也。故形其仁义,谨其教道,使民目晰焉而见之,使民耳晰焉而闻之,使民心晰焉而知之,则道不迷,而民志不惑矣。诗曰:‘示我显德行。’故道义不易,民不由也;礼乐不明,民不见也。诗曰:‘周道如砥,其直如矢。’言其易也。‘君子所履,小人所视。’言其明也。‘睠言顾之,潸焉出涕。’哀其不闻礼教而就刑诛也。夫散其本教,而施之刑辟,犹决其牢,而发以毒矢也,不亦哀乎!故曰:未可杀也。昔者、先王使民以礼,譬之如御也,刑者,鞭策也,今犹无辔衔而鞭策以御也,欲马之进,则策其后,欲马之退,则策其前,御者以劳,而马亦多伤矣。今犹此也,上忧劳而民多罹刑。诗曰:‘人而无礼,胡不遄死!’为上无礼,则不免乎患;为下无礼,则不免乎刑;上下无礼,胡不遄死!”康子避席再拜曰:“仆虽不敏,请承此语矣。”孔子退朝,门人子路难曰:“父子讼、道邪?”孔子曰:“非也。”子路曰:“然则夫子胡为君子而免之也?”孔子曰:“不戒责成,害也,慢令致期,暴也,不教而诛、贼也。君子为政,避此三者。且诗曰:‘载色载笑,匪怒伊教。’”

  当舜之时,有苗不服,其不服者,衡山在南,岐山在北,左洞庭之波,右彭泽之水,由此险也。以其不服,禹请伐之,而舜不许,曰:“吾喻教犹未竭也。”久喻教,而有苗民请服。天下闻之,皆薄禹之义,而美舜之德。诗曰:“载色载笑,匪怒伊教。”舜之谓也。问曰:“然则禹之德不及舜乎?”曰:“非然也。禹之所以请伐者,欲彰舜之德也。故善则称君,过则称己,臣下之义也。假使禹为君,舜为臣,亦如此而已矣。夫禹可谓达乎为人臣之大体也。”


梦远书城(guxuo.com)
上一页 回目录 回首页 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