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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方富民


  朱方富民秦觌,资财巨万,连产二子。其弟秦显,尚未有嗣续,年二十五而夭。显妻臧氏,有娠四月矣。显在时,已析产而居。家有七典,各分其三,以一典作公业。遇有公同事,则于此支应。

  觌方利显之无出,当以继嗣尽兼其业。闻弟妇有遗腹,不彩,谓为伪托也,不然则私怀耳。弟妇曰:“伯氏何苦乃尔?胎仅数月,璋瓦未可卜。不幸而生女,谁非伯氏产?即幸而生男,薄福儿生而无父,巨产岂堪承受?仅丐一典于儿,俾苦命人得资晨夕,免以饿殍填沟壑,足矣!伯氏姑宽数月期,贫富自关天定,必不与伯氏争多寡也。”觌语尽,必思有以杜弟妇之口,乃囊千金买邑宰,必威使臧氏自承所孕非显遗腹。

  令固少年,以夤缘得官。见巨金,惟恐不足以报命。思必窘妇于庭,使不堪其辱,未有不自诬者。遂标朱签,促臧氏到案质讯。臧初以身系女流,未便奔走公庭,执不赴。令再三迫之,臧知令意乖谬,必有错辱。不得已,藏剪以行。

  衙鼓三敲,皂隶俱集,宰官盛气升堂,臧上跪而听命。宰曰:“秦觌控汝冒称遗腹,谋据家业。谁为汝主唆,是必根究者。”臧曰:“氏生不辰,夫亡早寡。有限脂膏,夫在时早与夫兄分析各爨,有无不相涉。今秦觌欺孀寻衅,非氏起意兴波,安得主唆?”宰曰:“汝夫死乏嗣,理宜以兄子继嗣承祧。况汝夫盖棺时,业由夫兄之子斩衰视殓,岂可更有二三?汝何凭空捏造,架称遗腹,图为鬼蜮?是谋非妇人作用,自应别有主唆。不自供认,法不轻恕!”

  臧曰:“胎息非可伪托,临期分娩,自见确凿,岂秦觌所能臆说?”宰曰:“果有胎息,何待临蓐,自有乳晕可凭。汝能自具无胎息甘结,尚可从宽免究;倘必再言遗腹,是须开襟确验,难任模糊混托。”臧曰:“氏系少年孀妇,抛头露脸,已属不堪;裸体袒胸,无乃其辱已甚!”宰曰:“汝既不任勘验,并无遗腹夷知。”臧曰:“血肉受之先夫,何忍言无?”宰曰:“实证是凭,岂可容汝矫辩?泼妇如是,必非守分良妇!”因吓皂隶,代为解钮。堂上一呼,堂下百诺。臧知不免,呼曰:“无劳见迫,当自启胸膛呈验!”时臧愤恨已极,乃力裂内外衣,层层断其钮,即引剪自刺,洞胸而死。

  左右急救不及,堂上乌帽人魂魄俱窜。慌退入后堂,求救于幕宾。不得不实言受赃之故。宾闻大骇,谓:“何缪误至是!闺阁女流,为宰者所深忌。纵使票传到案,审理时必当加意郑重。即误受千金赃,而原告自有漏洞可寻。苟验胎息,亦须稳婆或妇女辈试探之。遗腹既确,则秦觌之昧良自见。与其行险于妇女,何若反问秦觌以诬控之罪?既可以伸理孀妇之冤,并可以挟取凌逼血寡者之赂。乃贪金无术,自陷于狱。臧氏亦大家女,未必便甘。今势已至此,后事未可知也!”

  令面无人色,缄口无一言而退。俄闻已投缳矣。

  箨固氏曰:诗书中人,名重于利,即有徇利者,尚欲顾名;市肄中人,利重于名,即有爱名者,终难忘利。官由暖昧得之,名先不足惜矣;纳千金以买左袒,不问而知其理屈矣。财贿谜心,乃欲庭辱妇女,不惟忘其廉耻,并且忘其性命。若幕宾教以反坐之法,使之金作赎刑者,非为贤者言,而为不肖者言之也。而是公之误于贪金,则又不肖者之所不为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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