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岑幕


  绍兴人岑某,为河南祥符县幕友,聘一簉室,名素芝,赁居民舍。每夕,检点案牍,事毕就舍寝息。随从两仆,一黠一戆,循环更替,为守舍常例。戆者趋承谨慤,常可主人心念,深为黠者所忌,屡欲中伤之。

  素芝年甫二八,舍内别无婢媪,两仆皆妙龄秀美,年齿不相上下。每夜,姬内仆外,各守青灯,职司内外门户。黠者恒唧唧耳畔,短戆者于主人之前,言:“谲诈人外朴内奸,难以测料;不似口快心诚者,流露易知。常见其与素姬耦语,恐不利于黑夜。”岑初尚鉴戆奴之朴拙,虽有谮言,未遽轻听。无如市虎流言,屡进不已,未免再闻之而疑,三闻之而信。

  一夕,轮应戆者居守、黠者侍幕。适值公牒繁冗,四漏方始罢休。黠奴引灯前导,谮使主人出两人不意,掩而执之。及门窃听,杳无声息。叩环三四响,内无应者。黠者言:“数叩不应,司阍人必去关不守矣!当以机密破其奸,不可使知而自备。”因傍舍垣墙低矮,逾而可入,遂以肩衬接主人脚,越垣以进。不暇走视阍舍,匆匆趋就内室。素姬正以闻扣惊梦,慌执灯檠,启寝门出应。岑料戆奴必匿在内,负气暴骂数语。姬年少胆怯,莫测怒所缘起,舌卷不知所对。岑忿焰中燃,仓卒中并无皂白可问,急抽佩刃,刺素姬以死。

  秉烛遍索内房,绝无戆奴踪迹。心知事误,无计挽回。只得出烛门间,戆奴隐几方醒。姑使拔关,纳黠奴以进。黠奴告主曰:“事以至此,不杀戆奴,何以自全?”岑虽口是之,然心思谬听黠奴簧鼓,以致屈毙无辜,戆奴何罪焉?据情判鞫,黠奴义当论抵。但使显戮黠奴,与己不无关碍。因而诈诱黠奴,杀于素姬床下。当即回署,实告居停,酌有定谳,然后明诣公庭自首,竟以杀奸判决焉。

  岑之杀姬,何其孟浪耶?继闻黠奴杀戆之谋,即诱杀黠奴,虽明敏可取,而律贵诛心,其罪浮于误杀姬。

  箨园氏曰:素姬虽以冤死,然以谮杀之人立决论抵,素姬可以瞑目,岑幕可谓能断矣。君子谓:杀黠奴以抵素姬,更逾于岑幕之自抵也。即论明正典刑,非图自逃法网也可。若既以误听杀素姬,而又以误听杀戆奴,不惟无此人情,亦并无此天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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