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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则 大和尚假意超升(2)


  那老僧杀猪般大叫数声就不响了。医者挨了一夜,到次日看甚动静。到了天亮,只听得佛堂钟鼓齐鸣,佛号震天。道人出来说道:“了明禅师昨晚坐化了。”四边分了斋帖,来了许多佛头,正要开张做大法事。那医者进去仔细一看,却见一个愁惨之容,面皮黄如菜叶,一些血色没有。医者乘着空隙,将手从那臀下一摸,只见满手鲜血,谷道中却生一个根的模样。医者即到信阳州里将这段情节一一报知。那知州夜有一梦,也见一个老僧浑身带血,声声叫苦。知州省得,即便乘了快马,领了乡兵,将寺围住。进到里边,叫住持出来相见,那住持道是大和尚,不肯出来,只有一个当家的迎接。州官问道:“昨日又坐化了一位禅师,特来顶礼。就便与他合缸造塔。”

  那当家也叩一首谢了。州官道:“寺内多少僧人?一一点过,都要施些衬钱。”那几个如狼似虎的,俱出来低着头儿、垂下双手,听州官点过上名,每个和尚俱叫乡兵看守。一面叫手下请起坐化的僧人,看那手足是怎样的。两个乡兵上前推移不动,用力一抬,那谷道中一个二尺长的铁钉登时翻落,下边缸里却有一桶鲜血。知州即将许多和尚绑缚了,带到州内;再把僧房层层拆将进去,却跑出十数个妇女来,大声喊屈。知州唤皂隶一一带过,问道:“你这几个妇人在内几时了?”

  妇人齐招道:“有三五年不等的,有本年的,都是这些和尚勾合光棍,在外诈作客商模样,不论银钱,只说娶亲做夫妻回家过活的;那知逐渐骗到家乡,忽一日托名探亲,带了直送到此处,藏于重墙复壁、深房曲室之中,天日也不得一见。也有近村人家十余岁女儿在外闲耍,乘人不见抱来藏在其中,待得十二三岁就受用了。”州官问道:“这许多年怎么没有一人往州县中首告?”

  那妇人道:“手下使用的道人,俱是平昔杀人做贼之辈,无处投奔,四下收拾进来。日常间也各各自有去路,骗来钱米平半均分,邻近村中也俱日常沾些恩惠,故此内内外外没有人与他作对。内中若有一人说些刁指之话,众人也就登时结果杀了,所以到今,众口一心绝无发觉。”州官问道:“历年来如何有这许多人坐化?”

  妇人招道:“俱是过往单身客人,把他圈进里面,不容脱身,先把蒙汗药与他吃了,后将网子除下,绑缚了,晒在日中,额角与面目都黧黑了,然后把他头发齐眉剪下,扮作头陀模样;或将身子上下捆缚做跏趺坐法,饿了三五日,头骨俱软,衣袂之中灌上硫磺焰硝,扶在柴楼龛座之上,叫唤地方旧日做佛头佛总的,谣言开去,四处俱来观看,攒钱设供,造塔看经,不知骗了多多少少。也照旧规分头派用,花费尽了,就要干这活佛勾当。”州官正在查问之际,门子报道:“竹园内又掘出许多女人脚骨!”

  州官问道:“都是女人脚骨,为何!”一妇人道:“男人死了,枯骨都无用处。唯有新死女人,这双腿骨血气不散,将来锯解碎了,加上水磨工夫,充作象牙□子,无人认得。每得厚利,寺中道人无处生发钱钞,每每打听新死妇人,盗取来干这勾当。腿骨用去,所以存的都是脚骨。”州官审得其情惨毒,每个和尚打了五十板,心窝里加上一钉,登时命绝。

  备将情节申闻上司,一一将来,除个净尽,并那普明寺一火焚之,却是除了大害。

  这也是近日大和尚的故事。更有一段故事也是闻得来的。说是唐朝开元年间,河南怀庆府河内县地方,开元寺有个僧人,法名死灰。这名就先奇了,生得相貌奇古,气宇昂藏,博通经典,贯串百家;兼识天文地理,能知过去未来、生人寿数;做得几句诗,写得几家字,画得几笔画,赛过海内名公,抹杀四方清客。四远慕名来求见的,须备了出奇方物供养,送进禅堂,上了号簿,候了三日,才出方丈见人一次。

  许多僧众簇拥出来,升在层台高座之上。两旁侍者提炉执佛,捧杖持瓶;面前摆的花尊烛台,当中炉内焚起沉檀降速;内外香烟宝篆,结成华盖相似,好不热闹。三声云板,才许那问事的人依次上前跪下,方将要问的话头一一说了。他在上面才把那囫囵足四面光的话儿开示了几句,即叫退下;再欲开言,就是拦头一棒,打得发昏倒晕,由你自去猜度。然后又轮到第二班的上去,也照前是个模样,或说下几句话头,或留下几行诗偈,一般也有撞着之处。也有病人上前,将病原说下一番,问他请方,他胸中难经脉诀、木草药性,原是明白,也便写些与人服去,却有灵验。不多时,四方之人说得长老活龙活现,连这长老也自不信自起来,公然道是活佛祖师出世来了。因此,四下钱粮,云蒸雾集。重建丛林,前后山门殿宇,层层盖造,天下除了四大名山,也就数这开元寺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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