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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九(2)


  沩山灵佑

  潭州沩山灵佑禅师者。福州长溪人也。姓赵氏。年十五辞亲出家。依本郡建善寺法常律师剃发。于杭州龙兴寺受戒。究大小乘经律。二十三游江西。参百丈大智禅师。百丈一见,许之入室。遂居参学之首。一日侍立。百丈问:“谁。”师曰:“灵佑。”百丈云:“汝拨炉中有火否。”师拨云:“无火。”百丈躬起深拨得少火。举以示之云:“此不是火。”师发悟礼谢,陈其所解。百丈曰:“此乃暂时歧路耳。经云:欲见佛性,当观时节因缘。时节既至,如迷忽悟,如忘忽忆。方省己物不从他得。故祖师云:悟了同未悟,无心亦无法。只是无虚妄凡圣等心。本来心法元自备足。汝今既尔,善自护持。”

  时司马头陀自湖南来。百丈谓之曰:“老僧欲往沩山可乎。”司马头陀参禅外蕴人伦之鉴,兼穷地理。诸方创院多取决可。对云:“沩山奇绝,可聚千五百众。然非和尚所住。”百丈云:“何也。”对云:“和尚是骨人彼是肉山。设居之徒不盈千。”百丈云:“吾众中莫有人住得否。”对云:“待历观之。”

  百丈乃令侍者唤第一坐来。即华林和尚也。问云:“此人如何?”头陀令謦欬一声行数步。对云:“此人不可。”又令唤典坐来即佑师也。头陀云:“此正是沩山主也。”百丈是夜召师入室。嘱云:“吾化缘在此。沩山胜境,汝当居之。嗣续吾宗,广度后学。”时华林闻之曰:“某甲忝居上首。佑公何得往持。”百丈云:“若能对众下得一语出格,当与住持。”即指净瓶问云:“不得唤作净瓶,汝唤作什么。”华林云:“不可唤作木椟也。”百丈不肯,乃问师。师踢倒净瓶。百丈笑云:“第一坐输却山子也。”遂遣师往沩山。

  是山峭绝,夐无人烟。师猿猱为伍,橡栗充食。山下居民稍梢知之。帅众共营梵宇。连率李景让奏号同庆寺。相国裴公休尝咨玄奥。由是天下禅学若辐凑焉。

  师上堂示众云:“夫道人之心。质直无伪无背无面。无诈妄心行。一切时中视听寻常,更无委曲。亦不闭眼塞耳。但情不附物即得。从上诸圣。只是说浊边过患。若无如许多恶觉情见想习之事。譬如秋水澄驶清净无为,澹泞无碍。唤他作道人,亦名无事之人。”

  时有僧问:“顿悟之人更有修否。”师云:“若真悟得本,他自知时。修与不修,是两头语。如今初心虽从缘得。一念顿悟自理。犹有无始旷劫习气未能顿净。须教渠净除现业流识,即是修也。不道别有法教渠修行趣向。从闻入理,闻理深妙。心自圆明,不居惑地。纵有百千妙义抑扬当时。此乃得坐披衣自解作活计。以要言之,则实际理地不受一尘。万行门中不舍一法。若也单刀趣入。则凡圣情尽,体露真常。理事不二,即如如佛。”

  仰山问:“如何是西来意?”师云:“大好灯笼。”仰山云:“莫只这个便是么。”师云:“这个是什么。”仰山云:“大好灯笼。”师云:“果然不识。”

  一日师谓众云:“如许多人只得大识,不得大用。”仰山举此语问山下庵主云:“和尚恁么道,意旨如何?”庵主云:“更举看。”仰山拟再举,被庵主踏倒。归举似师,师大笑。

  师在法堂坐,库头击木鱼。火头掷却火抄,拊掌大笑。师云:“众中也有恁么人。唤来问作么生。”火头云:“某甲不吃粥肚饥。所以喜欢。”师乃点头。东使闻云:“将知沩山众里无人。”卧龙云:“将知沩山众里有人。”

  普请摘茶,师谓仰山曰:“终日摘茶。只闻子声,不见子形。请现本形相见。仰山撼茶树。”师云:“子只得其用,不得其体。”仰山云:“未审和尚如何?”师良久。仰山云:“和尚只得其体,不得其用。”师云:“放子二十棒。”玄觉云:“且道,过在什么处。”

  师上堂,有僧出云:“请和尚为众说法。”师云:“我为汝得彻因也。”僧礼拜。后人举似雪峰。雪峰云:“古人得恁么老婆心。”玄沙云:“山头和尚蹉过古人事也。”雪峰闻之,乃问玄沙:“什么处是老僧蹉过古人事处。”玄沙云:“大小沩山。被那僧一问得百杂碎。”雪峰骇之乃休。

  师谓仰山曰:“寂子速道,莫入阴界。”仰山云:“慧寂信亦不立。”师云:“子信了不立,不信不立。”仰山云:“只是慧寂。更信阿谁。”师云:“若恁么,即是定性声闻。”仰山云:“慧寂佛亦不见。”

  师问仰山:“涅盘经四十卷。多少佛说,多少魔说。”仰山云:“总是魔说。”师云:“已后无人奈子何。”仰山云:“慧寂即一期之事。行履在什么处。”师云:“只贵子眼正,不说子行履。”

  仰山踏衣次,提起问师云:“正恁么时,和尚作么生。”师云:“正恁么时,我这里无作么生。”仰山云:“和尚有身而无用。”师良久,却拈起问:“汝正恁么时作么生。”仰山云:“正恁么时和尚还见伊否。”师云:“汝有用而无身。”此语是二月中问答。师忽问仰山:“汝春间有话未圆今试道看。”仰山云:“正恁么时,切忌勃塑。”师云:“停囚长智。”

  师一日唤院主。院主来。师云:“我唤院主,汝来作什么。”院主无对。曹山代云:“也知和尚不唤某甲。”又令侍者唤第一坐。第一坐来。师云:“我唤第一坐。汝来作什么。”亦无对。曹山代云:“若令侍者唤,恐不来。”法眼别云:“适来侍者唤。”

  师问新到僧:“名什么。”僧云名月轮。师作一圆相问:“何似这个。”僧云:“和尚恁么语话。诸方大有人不肯在。”师云:“贫道即恁么,阇梨作么生。”僧云:“还见月轮么。”师云:“阇梨恁么道。此间大有人不肯诸方。”

  师问云岩云:“闻汝久在药山是否。”岩云:“是。”师云:“药山大人相如何?”云岩云:“涅盘后有。”师云:“涅盘后有如何?”云岩云:“水洒不着。”云岩却问师:“百丈大人相如何?”师云:“巍巍堂堂,炜炜煌煌。声前非声,色后非色。蚊子上铁牛,无汝下觜处。”

  师过净瓶与仰山。仰山拟接。师却缩手云:“是什么。”仰山云:“和尚还见个什么。”师云:“若恁么,何用更就吾觅。”仰山云:“虽然如此。仁义道中与和尚提瓶挈水。亦是本分事。”师乃过净瓶与仰山。

  师与仰山行次。指柏树子问云:“前面是什么。”仰山云:“只这个柏树子。”师却指背后田翁云:“这阿翁向后亦有五百众。”

  师问仰山:“从何处归。”仰山云:“田中归。”师云:“禾好刈也未。”仰山云:“好刈也。”师云:“作青见作黄见。作不青不黄见。”仰山云:“和尚背后是什么。”师云:“子还见么。”仰山拈起禾穗云:“和尚何曾问这个。”师云:“此是鹅王择乳。”

  冬月师问仰山:“天寒人寒。”仰山云:“大家在这里。”师云:“何不直说。”仰山云:“适来也不曲,和尚如何?”师云:“直须随流。”

  有僧来礼拜,师作起势。僧云:“请和尚不起。”师云:“老僧未曾坐。”僧云:“某甲亦未曾礼。”师云:“何故无礼。”僧无对。同安代云:“和尚不怪。”

  石霜会下有二禅客到云:“此间无一人会禅。”后普请般柴。仰山见二禅客歇将一橛柴。问云:“还道得么。”俱无语。仰山云:“莫道无人会禅好。”归举似沩山云:“今日二禅客被慧寂勘破。”师云:“什么处被子勘破。”仰山便举前话。师云:“寂子又被吾勘破。”云居锡云:“什么处是沩山勘破仰山处。”

  师睡次,仰山问讯。师便回面向壁。仰山云:“和尚何得如此。”师起云:“我适来得一梦。汝试为我原看。”仰山取一盆水与师洗面。少顷香严亦来问讯。师云:“我适来得一梦。寂子原了。汝更与我原看。”香严乃点一碗茶来。师云:“二子见解过于锾子。”僧云:“不作沩山一顶笠。无由得到莫傜村。如何是沩山一顶笠。”师即踏之。

  师上堂示众云:“老僧百年后。向山下作一头水牯牛。左胁书五字云沩山僧某甲。此时唤作沩山僧,又是水牯牛。唤作水牯牛,又云沩山僧。唤作什么即得。”云居代云:“师无异号。”资福代作圆相托起。人颂云:“不道沩山不道牛。一身两号实难酬。离却两头应须道。如何道得出常流。”

  师敷扬宗教凡四十余年。达者不可胜数。入室弟子四十一人。唐大中七年正月九日。盥漱敷坐怡然而寂。寿八十三腊六十四。塔于本山。敕谥大圆禅师,塔曰清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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