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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一回 急兄仇张飞遇害 雪弟恨先主兴兵(2)


  却说张飞回到阆中,下令军中限三日内制办白旗白甲,三军挂孝伐吴。〔关公之死,为江上有白衣;翼德之死,为军中需白衣。〕

  次日,帐下两员末将范疆、张达,入帐告曰:“白旗白甲,一时无措,须宽限方可。”

  飞大怒曰:“吾急欲报仇,恨不明日便到逆贼之境,〔义气凛凛,是真兄弟,不是假兄弟。〕汝安敢违我将令!”

  叱武士缚于树上,各鞭背五十。〔前之鞭督邮是怒,继之鞭曹豹是醉,今之鞭范、张是痛。因痛而鞭,鞭必倍痛矣。〕

  鞭毕,以手指之曰:“来日俱要完备!若违了限,即杀汝二人示众!”

  打得二人满口出血。回到营中商议,范疆曰:“今日受了刑责,着我等如何办得?其人性暴如火,倘来日不完,你我皆被杀矣!”

  张达曰:“比如他杀我,不如我杀他。”〔与糜芳、傅士仁一般商议,前后相对。〕

  疆曰:“怎奈不得近前。”

  达曰:“我两个若不当死,则他醉于床上;若是当死,则他不醉。”〔吕布以戒酒而为部将所害,张飞以饮酒而为部将所害,前后相反而相对。〕

  二人商议停当。

  却说张飞在帐中神思昏乱,动止恍惚。〔与关公梦猪咬足,前后相对。一则以梦为醒时之兆,一则以醒为梦时之兆。〕

  乃问部将曰:“吾今心惊肉颠,坐卧不安,此何意也?”

  部将答曰:“此是君侯思念关公,以致如此。”

  飞令人将酒来,与部将同饮。〔本是以酒节哀,谁知以酒致死。〕

  不觉大醉,卧于帐中。〔凡人饭酒易醉,闷饮更是易醉。〕

  范、张二贼探知消息,初更时分,各藏短刀,密入帐中,诈言欲禀机密重事,直至床前。原来张飞每睡不合眼。当夜寝于帐中,二贼见他须竖目张,本不敢动手。写得张飞声势。〔曹操见关公于匣中,虽死不死。范、张见翼德于帐中,虽睡不睡。〕

  因闻鼻息如雷,方敢近前,以短刀刺入飞腹。飞大叫一声而亡。〔读书至此,亦为之拍案大叫。〕

  时年五十五岁。后人有诗叹曰:

  安喜曾闻鞭督邮,黄巾扫尽佐炎刘。
  虎牢关上声先震,长阪桥边水逆流。
  义释严颜安蜀境,智欺张郃定中州。
  伐吴未克身先死,秋草长遗阆地愁。

  却说二贼当夜割了张飞首级,便自引数十人,连夜投东吴去了。次日,军中闻知,起兵追之不及。时有张飞部将吴班,向自荆州来见先主,先主用为牙门将,使佐张飞守阆中。〔吴班事补前文所未及。○胡班古本作吴班,今从之。〕

  当下吴班先发表章奏知天子;然后令长子张苞,具棺椁盛贮,令弟张绍守阆中,苞自来报先主。时先主已择期出师。大小官僚皆随孔明送十里方回。孔明回至成都,怏怏不乐,顾谓众官曰:“法孝直若在,必能制主上东行也。”〔孔明劝取西川,昭烈不听,法正劝之而即听。然则法正必有所以制之之法也。〕

  却说先主是夜心惊肉颤,寝卧不安。出帐仰观天文,见西北一星,其大如斗,忽然坠地。〔关公之死,先主感梦;翼德之死,先主见星,前后相对。〕

  先主大疑,连夜令人求问孔明。孔明回奏曰:“合损一上将。三日之内,必有惊报。”

  先主因此按兵不动。忽侍臣奏曰:“阆中张车骑部将吴班,差人赍表至。”

  先主顿足曰:“噫!三弟休矣!”〔结义之始,先遇翼德,次遇关公;临终之时,先丧关公,次丧翼德。参差不同。〕

  及至览表,果报张飞凶信。先主放声大哭,昏绝于地。众官救醒。次日,人报一队军马骤风而至,先主出营观之。良久,见一员小将,白袍银铠,滚鞍下马,伏地而哭,乃张苞也。〔张飞挂孝是一重孝,张苞挂孝是两重孝。〕

  苞曰:“范疆、张达杀了臣父,将首级投吴去了!”

  先主哀痛至甚,饮食不进。群臣苦谏曰:“陛下方欲为二弟报仇,何可先自摧残龙体?”

  先主方才进膳,遂谓张苞曰:“卿与吴班,敢引本部军作先锋,为卿父报仇否?”

  苞曰:“为国为父,万死不辞!”〔不但为父,又为伯父。〕

  先主正欲遣苞起兵,又报一彪军风拥而至。先主令侍臣探之。须臾,侍臣引一小将军,白袍银铠,入营伏地而哭。先主视之,乃关兴也。〔此是制中期服,与张苞亦是两重孝。〕

  先主见了关兴,想起关公,又放声大哭。众官苦劝。先主曰:“朕想布衣时与关、张结义,誓同生死;今朕为天子,正欲与两弟同享富贵,不幸俱死于非命!见此二侄,能不断肠?”〔张飞曾见先主为天子,关公尚不曾见先主为天子。一则户见而死,一则未见而死,俱为可痛。〕

  言讫又哭。众官曰:“二小将军且退。容圣上将息龙体。”

  侍臣奏曰:“陛下年过六旬,不宜过于哀痛。”

  先主曰:“二弟俱亡,朕安忍独生!”

  言讫,以头顿地而哭。〔先主从来善哭,何况此时;哭上加哭,宜其哭个不住。〕

  多官商议曰:“今天子如此烦恼,将何解劝?”

  马良曰:“主上亲统大兵伐吴,终日号泣,于军不利。”

  陈震曰:“吾闻成都青城山之西,有一隐者,姓李,名意。世人传说此老已三百余岁,能知人之生死吉凶,乃当世之神仙也。〔百忙中忽叙出一个仙人,与魏之左慈,吴之于吉,遥相映像。〕何不奏知天子,召此老来,问他吉凶,胜如吾等之言。”

  遂入奏先主。先主从之,即遣陈震赍诏,往青城山宣召。震星夜到了青城,令乡人引入山谷深处,遥望仙庄清云隐隐,瑞气非凡。〔与卧龙冈仿佛相似。〕

  忽见一小童来迎曰:“来者莫非陈孝起乎?”〔与水镜童子仿佛相似。〕

  震大惊曰:“仙童如何知我姓字?”

  童子曰:“吾师昨者有言:今日必有皇帝诏命至;使者必是陈孝起。”

  震曰:“真神仙也!人言信不诬矣。”

  遂与小童同入仙庄,拜见李意,宣天子诏命。李意推老不行。震曰:“天子急欲见仙翁一面,幸勿吝鹤驾。”

  再三敦请,李意方行。〔与隆中三请仿佛相似。〕

  即至御营,入见先主。先主见李意鹤发童颜,碧眼方瞳,灼灼有光,身如古柏之状,〔李意行状在先主眼中写出。○写李意三百岁人,另是一样光景。〕知是异人,优礼相待。李意曰:“老夫乃荒山村叟,无学无识。辱陛下宣召,不知有何见谕?”

  先主曰:“朕与关、张二弟生死之交,三十余年矣。今二弟被害,亲统大军报仇,未知休咎如何。久闻仙翁通晓玄机,望乞赐教。”〔何不于关公未死之前问之?〕

  李意曰:“此乃天数,非老夫所知也。”

  先主再三求问,意乃索纸笔,画兵马器械四十余张。画毕,便一一扯碎。〔此应后文连营四十皆被烧毁。〕

  又画一大人仰卧于地上,傍边一人掘土埋之,上写一大白字。〔此应后文白帝托孤之兆。〕

  遂稽首而去。先主不悦,谓群臣曰:“此狂叟也!不足为信。”即以火焚之,〔为后文火焚之兆。〕

  便催军前进。张苞入奏曰:“吴班军马已至。小臣乞为先锋。”

  先主壮其志,即取先锋印赐张苞。苞方欲挂印,又一少年将奋然出曰:“留下印与我!”

  视之,乃关兴也。〔二人争印,与许褚、徐晃争袍,遥相映像。〕

  苞曰:“我已奉诏矣。”

  兴曰:“汝有何能,敢当此任?”

  苞曰:“我自幼习学武艺,箭无虚发。”

  先主曰:“朕正要观贤侄武艺,以定优劣。”

  苞令军士于百步之外,立一面旗,旗上画一红心。〔旗上画红心,是权时从吉。〕

  苞拈弓取箭,连射三箭,皆中红心。〔写张苞。〕

  众皆称善。关兴挽弓在手曰:“射中红心,何足为奇?”

  正言间,忽值头上一行雁过。兴指曰:“吾射这飞雁第三只。”

  一箭射去,那只雁应弦而落。〔写关兴。○雁行可比兄弟,不独失却第三,先失却第二矣。〕

  文武官僚齐声喝采。〔又写众人。〕

  苞大怒,飞身上马,手挺父所使丈八点钢矛,大叫曰:“你敢与我比试武艺否?”

  兴亦上马,绰家传大砍刀纵马而出曰:“偏你能使矛!吾岂不能使刀!”〔曹操铜雀台前,是一红一绿相争,此处却是两白相争,又自不同。〕

  二将方欲交锋,先主喝曰:“二子休得无礼!”

  兴、苞二人慌忙下马,各弃兵器,拜伏请罪。〔作者欲写二小将英雄,故借争印稍加点染,今既显过本事,便当如此收科。〕

  先主曰:“朕自涿郡与卿等之父结异姓之交,亲如骨肉;今汝二人亦是昆仲之分,正当同心协力,共报父仇;奈何自相争竞,失其大义!父丧未远而犹如此,况日后乎?”〔近日之丧中计利,兄弟相争者,当愧死矣。〕

  二人再拜伏罪。先主问曰:“卿二人谁年长?”

  苞曰:“臣长关兴一岁。”

  先主即命兴拜苞为兄。二人就帐前折箭为誓,永相救护。〔桃园之后,又是一番小结义。〕

  先主下诏,使吴班为先锋,令张苞、关兴护驾。水陆并进,船骑双行,浩浩荡荡,杀奔吴国来。〔以上按下先主,以下再叙东吴。〕

  却说范疆、张达将张飞首级,投献吴侯,细告前事。孙权听罢,收了二人。乃谓百官曰:“今刘玄德即了帝位,统精兵七十余万,御驾亲征,其势甚大,如之奈何?”

  百官尽皆失色,面面相觑。〔南人无用,为之一笑。〕

  诸葛瑾出曰:“某食君侯禄久矣,无可报效,愿舍残生,去见蜀主,以利害说之,使两国相和,共讨曹丕之罪。”〔诸葛瑾所见,到底与鲁肃相似。〕

  权大喜,即遣诸葛瑾为使,来说先主罢兵。正是:

  两国相争通使命,一言解难赖行人。

  未知诸葛瑾此去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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