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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九回 卜周易管辂知机 讨汉贼五臣死节(2)


  操令卜东吴、西蜀二处。辂设卦云:“东吴主亡一大将,西蜀有兵犯界。”

  操不信。忽合淝报来:东吴陆口守将鲁肃身故。操大惊,便差人往汉中探听消息。不数日,飞报刘玄德遣张飞、马超兵屯下辨取关。〔不从吴、蜀两边听来,却从曹操一边听得,省笔之甚。〕

  操大怒,便欲自领大兵再入汉中,令管辂卜之。辂曰:“大王未可妄动,来春许都必有火灾。”〔为耿纪事伏笔。〕

  操见辂言累验,故不敢轻动,留居邺郡。使曹洪领兵五万往助夏侯渊、张郃同守东川;又差夏侯惇领兵三万,于许都来往巡警,以备不虞;〔为夏侯惇救火伏笔。〕又教长史王必总督御林军马。主簿司马懿曰:“王必嗜酒性宽,恐不堪任此职。”

  操曰:“王必是孤披荆棘、厉艰难时相随之人,忠而且勤,心如铁石,最足相当。”

  遂委王必领御林军马,屯于许都东华门外。

  时有一人姓耿,名纪,字季行,洛阳人也。旧为丞相府掾,后迁侍中、少府,与司直韦晃甚厚。见曹操进封王爵,出入用天子车服,心甚不平。〔与董承等七人见许田射鹿而不平,遥遥相对。〕

  时建安二十三年春正月。〔照后元宵。〕

  耿纪与韦晃密议曰:“操贼奸恶日甚,将来必为篡逆之事。吾等为汉臣,岂可同恶相济?”

  韦晃曰:“吾有心腹人,姓金,名祎,乃汉相金日磾之后,〔金日磾之后,与马伏波之后,遥相对照。〕素有讨操之心;更兼与王必甚厚。若得同谋,大事济矣。”

  耿纪曰:“他既与王必交厚,岂肯与我等同谋乎?”

  韦晃曰:“且往说之,看是如何。”

  于是二人同至金祎宅中。祎接入后堂,坐定。晃曰:“德伟与王长史甚厚,吾二人特来告求。”〔开口便妙。〕

  祎曰:“所求何事?”

  晃曰:“吾闻魏王早晚受禅,将登大宝,公与王长史必高迁。望不相弃,曲赐提携,感德非浅!”〔先用反言以挑之。〕

  祎拂袖而起。适从者奉茶至,便将茶泼于地上。晃佯惊曰:“德伟故人,何薄情也?”

  祎曰:“吾与汝交厚,为汝等是汉朝臣宰之后;今不思报本,欲辅造反之人,吾有何面目与汝为友!”〔被二人挑出心语。〕

  耿纪曰:“奈天数如此,不得不为耳!”〔妙在不便正说,再用反词。〕

  祎大怒。耿纪、韦晃见祎果有忠义之心,乃以实情相告曰:“吾等本欲讨贼,来求足下。前言特相试耳。”〔待他再怒,然后说明。〕

  祎曰:“吾累世汉臣,安能从贼!公等欲扶汉室,有何高见?”

  晃曰:“虽有报国之心,未有讨贼之计。”

  祎曰:“吾欲里应外合,杀了王必,夺其兵权,扶助銮舆。更结刘皇叔为外援,操贼可灭矣。”〔未结外援,而先谋内变,事安得成。〕

  二人闻之,抚掌称善。祎曰:“我有心腹二人,与操贼有杀父之仇,现居城外,可用为羽翼。”

  耿纪问是何人。祎曰:“太医吉平之子:长名吉邈,字文然;次名吉穆,字思然。操昔日为董承衣带诏事,曾杀其父;二子逃窜远乡,得免于难。今已潜归许都,若使相助讨贼,无有不从。”〔马腾与马休、马铁合在一处写,吉平与吉邈、吉穆分作两处写。一处写只有一段事,两处写却有两段事。〕

  耿纪、韦晃大喜。金祎即使人密唤二吉。须臾,二人至。祎具言其事。二人感愤流泪,怨气冲天,誓杀国贼。〔一忠臣之后,又有两孝子,又与马超报仇遥遥相对。〕

  金祎曰:“正月十五日夜间,城中大张灯火,庆赏元宵。耿少府、韦司直,你二人各领家僮,杀到王必营前;只看营中火起,〔趁着百姓点灯,却用州官放火。〕

  分两路杀入;杀了王必,径跟我入内,请天子登五凤楼,召百官面谕讨贼。〔董承是先奉诏而后谋举事,金袆是先举事而后请发诏,又是一样局面。〕

  吉文然兄弟于城外杀入,放火为号,各要扬声,叫百姓诛杀国贼,截住城内救军;待天子降诏,招安已定,便进兵杀投邺郡擒曹操,即发使赍诏召刘皇叔。今日约定,至期二更举事。勿似董承自取其祸。”〔董承正月十五之梦,梦疑是真;金袆正月十五之事,事还成梦。〕

  五人对天说誓,歃血拜盟,〔与董承家歃血,遥相映对。〕各自归家,整顿军马器械,临期而行。

  且说耿纪、韦晃二人,各有家僮三四百,预备器械。吉邈兄弟,亦聚三百人口,〔四家僮仆,共七百余人。〕只推围猎,安排已定。金祎先期来见王必,言:“方今海宇稍安,魏王威震天下;今值元宵令节,不可不放灯火以示太平气象。”

  王必然其言,告谕城内居民,尽张灯结彩,庆赏佳节。至正月十五夜,天色晴霁,星月交辉,六街三市,竞放花灯。真个金吾不禁,玉漏无催!〔百忙中偏有闲笔写元宵佳景,妙甚。〕

  王必与御林诸将在营中饮宴。二更以后,忽闻营中呐喊,人报营后火起。〔在元宵还疑是放烟火。〕

  王必慌忙出帐看时,只见火光乱滚;又闻喊杀连天,知是营中有变,急上马出南门,正遇耿纪,一箭射中肩膊,几乎坠马,遂望西门而走。〔射不杀王必便是天数。〕

  背后有军赶来。王必着忙,弃马步行。至金祎门首,慌叩其门。原来金祎一面使人于营中放火,一面亲领家僮随后助战,只留妇女在家。时家中闻王必叩门之声,只道金祎归来。祎妻从隔门便问曰:“王必那厮杀了么?”〔对王必问王必,与吕布在濮阳城中,对曹操问曹操,正是一般。〕

  王必大惊,方悟金祎同谋,径投曹休家,报知金祎、耿纪等同谋反。〔王必意中尚不知韦晃、二吉。〕

  休急披挂上马,引千余人在城中拒敌。城内四下火起,烧着五凤楼,帝避于深宫。〔百忙中又写汉帝避火。〕

  曹氏心腹爪牙,死据宫门。城中但闻人叫:“杀尽曹贼,以扶汉室!”〔百忙中又写城中百姓听得喊声。〕

  原来夏侯惇奉曹操命,巡警许昌,领三万军离城五里屯扎。是夜,遥望见城中火起,便领大军前来,围住许都,使一枝军入城接应曹休。直混杀至天明。〔既写曹休一边,又写夏候惇一边。〕

  耿纪、韦晃等无人相助。人报金祎、二吉皆被杀死。金袆、二吉之死,只在耿、韦一边听得,〔用虚写法最省笔。〕

  耿纪、韦晃夺路杀出城门,正遇夏侯惇大军围住,活捉去了。〔耿、韦二人被擒却用实写。〕

  手下百余人皆被杀。夏侯惇入城,救灭遗火,尽收五人老小宗族,〔王必夜里但知有二人,天明时夏侯惇方知有五人。〕

  使人飞报曹操。操传令教将耿、韦二人,及五家宗族老小,皆斩于市,并将在朝大小百官,尽行拿解邺郡,听候发落。〔五家之外又被及众官,惨毒之极。〕

  夏侯惇押耿、韦二人至市曹。耿纪厉声大叫曰:“曹阿瞒!吾生不能杀汝,死当作厉鬼以击贼!”

  刽子以刀搠其口,流血满地,大骂不绝而死。韦晃以面颊顿地曰:“可恨!可恨!”

  咬牙皆碎而死。〔二人之烈,不灭吉平。〕

  后人有诗赞曰:

  耿纪精忠韦晃贤,各持空手欲扶天。
  谁知汉祚相将尽,恨满心胸丧九泉。

  夏侯惇尽杀五家老小宗族,将百官解赴邺郡。曹操于教场立红旗于左、白旗于右,下令曰:“耿纪、韦晃等造反,放火焚许都,汝等亦有出救火者,亦有闭门不出者。如曾救火者,可立于红旗下;如不曾救火者,可立于白旗下。”

  众官自思救火者必无罪,于是多奔红旗之下。三停内只有一停立于白旗下。操教尽拿立于红旗下者。众官各言无罪。操曰:“汝当时之心,非是救火,实欲助贼耳。”

  尽命拿出漳河边斩之,死者三百余员。〔老贼至此,心愈毒,手愈辣矣。〕

  其立于白旗下者,尽皆赏赐,仍令还许都。时王必已被箭疮发而死,操命厚葬之。令曹休总督御林军马,钟繇为相国,华歆为御史大夫。遂定侯爵六等十八级,关中侯爵十七级,皆金印紫绶;又置关内、外侯十六级,银印龟纽墨绶;五大夫十五级,铜印环组绶。定爵封官,朝廷又换一班人物。〔变更官制,愈是篡国之兆。〕

  曹操方悟管辂火灾之说,遂重赏辂。辂不受。〔以下按下许昌一边,以下再叙东川一边。〕

  却说曹洪领兵到汉中,令张郃、夏侯渊各据险要。曹洪亲自进兵拒敌。时张飞自与雷铜守把巴西。马超兵至下辨,令吴兰为先锋,领军哨出,正与曹洪军相遇。吴兰欲退,牙将任夔曰:“贼兵初至,若不先挫其锐气,何颜见孟起乎?”

  于是骤马挺枪,搦曹洪战。洪自提刀跃马而出。交锋三合,斩夔于马下,〔将有大败,必有小胜。〕乘势掩杀。吴兰大败,回见马超。超责之曰:“汝不得吾令,何故轻敌致败?”

  吴兰曰:“任夔不听吾言,故有此败?”

  马超曰:“可紧守隘口,勿与交锋。”

  一面申报成都,听候行止。曹洪见马超连日不出,恐有诈谋,引军退回南郑。张郃来见曹洪,问曰:“将军既已斩将,如何退兵?”

  洪曰:“吾见马超不出,恐有别谋。且我在邺都,闻神卜管辂有言:当于此地折一员大将。将管辂语照应:〔谁知不是此一员,却是那一员也。〕吾疑此言,故不敢轻进。”

  张郃大笑曰:“将军行兵半生,今奈何信卜者之言而惑其心哉!〔不信卜,亦是豪杰。〕郃虽不才,愿以本部兵取巴西。若得巴西,蜀郡易耳。”

  洪曰:“巴西守将张飞,非比等闲,不可轻敌。”

  张郃曰:“人皆怕张飞,吾视之如小儿耳。〔但曰彼丈夫我丈夫可耳,乃曰我丈夫而彼小儿,只怕这个老张,还不认得那个老张也。〕此去必擒之!”

  洪曰:“倘有疏失若何?”

  郃曰:“甘当军令。”

  洪勒了文状,张郃进兵。正是:

  自古骄兵多致败,从来轻敌少成功。

  未知胜负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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