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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六回 曹操大宴铜雀台 孔明三气周公瑾(2)


  徐晃飞取锦袍,披于身上,〔绿袍人变做红袍人矣。〕骤马至台前声喏曰:“谢丞相袍!”〔看至此,疑已结夺袍之局矣,不谓其殊未已也。〕

  曹操与众官无不称羡。〔一总写了曹操与众官一句。〕

  晃才勒马要回,猛然台边跃出一个绿袍将军,〔叙法又变。〕大呼曰:“你将锦袍那里去?早早留下与我。”

  众视之,乃许褚也。晃曰:“袍已在此,汝何敢强夺!”

  褚更不回答,竟飞马来夺袍。〔妙在夺得无理。○以前都是红袍人与绿袍人相争,此却是绿袍队里自相争夺。然此时徐晃身上已不是绿袍,恰好与许褚一红一绿相争,真是好看。〕

  两马相近,徐晃便把弓打许褚。褚一手按住弓,把徐晃拖离鞍鞒。晃急弃了弓,翻身下马,褚亦下马,两个揪住厮打。〔射箭起头,厮打结局,可发一笑。〕

  操急使人解开,那领锦袍已是扯得粉碎。〔人人射箭夺此袍,却被一不曾射箭人扯得粉碎。妙极,趣极。〕

  操令二人都上台。徐晃睁眉怒目,许褚切齿咬牙,各有相斗之意。操笑曰:“孤特视公等之勇耳。岂惜一锦袍哉!”

  便教诸将尽都上台,各赐蜀锦一匹,诸将各各称谢。操命各依位次而坐。乐声竞奏,水陆并陈。文官武将轮次把盏,献酬交错。〔与酾酒临江之时,正复相类。〕

  操顾谓众文官曰:“武将既以骑射为乐,足显威勇矣。公等皆饱学之士,登此高台,可不进佳章以纪一时之胜事乎?”

  众官皆躬身而言曰:“愿从钧命。”〔前者横槊赋诗,横槊是武,赋诗是文,以一人兼文武,今则使众人分奏之。〕

  时有王朗、钟繇、王粲、陈琳一班文官,进献诗章。诗中多有称颂曹操功德巍巍、合当受命之意。〔王莽之时,《剧秦美新》只是一个,此日乃有无数扬雄。〕

  曹操逐一览毕,笑曰:“诸公佳作,过誉甚矣。孤本愚陋,始举孝廉。〔出身是文。〕后值天下大乱,筑精舍于谯东五十里,欲春夏读书,〔一句文。〕秋冬射猎,〔一句武。〕以待天下清平,方出仕耳。不意朝廷征孤为典军校尉,〔出仕是武。〕遂更其意,专欲为国家讨贼立功,图死后得题墓道曰:‘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’,平生愿足矣。〔后来称魏公、称魏王者谁耶?〕念自讨董卓,剿黄巾以来,除袁术、破吕布、灭袁绍、定刘表,遂平天下。〔武功绝顶。〕身为宰相,人臣之贵已极,又复何望哉?〔文官极品。〕如国家无孤一人,正不知几人称帝,几人称王。〔别人称帝称王,未必弒母后、杀贵妃而大肆其恶也。〕或见孤权重,妄相忖度,疑孤有异心,此大谬也。孤常念孔子称文王之至德,此言耿耿在心。〔自比周文王,推不好人与子孙做。〕但欲孤委捐兵众,归就所封武平侯之国,实不可耳。诚恐一解兵柄,为人所害。〔此是实话,亦骑虎难下之势矣。〕孤败则国家倾危,是以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也。〔又将国家推头,奸甚。〕诸公必无知孤意者。”

  众皆起拜曰:“虽伊尹、周公,不及丞相矣!”〔曹操欲为文王,而众比之伊尹、周公,又非其意。〕

  后人有诗曰:

  周公恐惧流言日,王莽谦恭下士时。
  假使当年身便死,一生真伪有谁知?

  曹操连饮数杯,不觉沉醉,唤左右捧过笔砚,亦欲作铜雀台诗。刚才下笔,忽报:“东吴使华歆表奏刘备为荆州牧,孙权以妹嫁刘备,汉上九郡大半已属备矣。”

  操闻之,手脚慌乱,投笔于地。〔“满城风雨近重阳”,为催租人所阻。今曹操操连一句也无,何其惫也。〕

  程昱曰:“丞相在万军之中,矢石交攻之际,未尝动心。今闻刘备得了荆州,何故如此失惊?”

  操曰:“刘备,人中之龙也,生平未尝得水。今得荆州,是困龙入大海矣。孤安得不动心也!”〔孰知其未得荆州之时,早已得水矣。何也?彼固以孔明为水也。〕

  程昱曰:“丞相知华歆来意否?”

  操曰:“未知。”

  昱曰:“孙权本忌刘备,欲以兵攻之,但恐丞相乘虚而击。故令华歆为使,表荐刘备,乃安备之心,以塞丞相之望耳。”〔当时乖人一个赛一个。〕

  操点头曰:“是也。”

  昱曰:“某有一计,使孙、刘自相吞并,丞相乘间图之,一鼓而二敌俱破。”

  操大喜,遂问其计。程昱曰:“东吴所倚者,周瑜也。丞相今表奏周瑜为南郡太守,程普为江夏太守,留华歆在朝重用之,瑜必自与刘备为仇敌矣。〔即荀彧所谓“二虎争食”之计。〕我乘其相并而图之,不亦善乎?”

  操曰:“仲德之言,正合孤意。”

  遂召华歆上台,重加赏赐。当日筵散,操即引文武回许昌,表奏周瑜为总领南郡太守,程普为江夏太守。〔慷他人之慨。〕

  封华歆为大理少卿,留在许都。〔为六十六回伏线。〕

  使命至东吴,周瑜、程普各受职讫。〔有职而无地,竟是挂名太守。〕

  周瑜既领南郡,愈思报仇,遂上书吴侯,乞令鲁肃去讨还荆州。孙权乃命肃曰:“汝昔保借荆州与刘备,今备迁延不还,等待何时?”

  肃曰:“文书上明白写着,得了西川便还。”

  权叱曰:“只说取西川,到今又不动兵,不等老了人!”

  肃曰:“某愿往言之。”

  遂乘船投荆州而来。〔第三次讨荆州。〕

  却说玄德与孔明在荆州,广聚粮草,调练军马,远近之士多归之。忽报鲁肃到,玄德问孔明曰:“子敬此来何意?”

  孔明曰:“昨者孙权表主公为荆州牧,此是惧曹操之计。操封周瑜为南郡太守,此欲令我两家自相吞并,他好于中取事也。〔又是一个乖的,一个赛一个。〕

  今鲁肃此来,又是周瑜既受太守之职,要来索荆州之意。”

  玄德曰:“何以答之?”

  孔明曰:“若肃提起荆州之事,主公便放声大哭。〔前来吊孝不哭,此非吊孝反哭。奇绝,怪绝。〕哭到悲切之处,亮自出来解劝。”

  计会已定,接鲁肃入府,礼毕叙坐。肃曰:“今日皇叔做了东吴女婿,便是鲁肃主人,如何敢坐?”

  玄德笑曰:“子敬与我旧交,何必太谦?”

  肃乃就坐。茶罢,肃曰:“今奉吴侯钧命,专为荆州一事而来。皇叔已借住多时,未蒙见还。今既两家结亲,当看亲情面上,早早交付。”〔妹夫借阿舅的东西,又与外人不同了。〕

  玄德闻言,掩面大哭。〔亏得那里来这副急泪。〕

  肃惊曰:“皇叔何故如此?”

  玄德哭声不绝。孔明从屏后出曰:“亮听之久矣。子敬知吾主人哭的缘故么?”

  肃曰:“某实不知。”

  孔明曰:“有何难见?当初我主人借荆州时,许下取得西川便还。仔细想来,益州刘璋是我主人之弟,一般都是汉朝骨肉。若要兴兵去取城池时,恐被外人唾骂;〔一层。〕若要不取,还了荆州,何处安身?〔二层。〕若不还时,于尊舅面上又不好看。〔三层。〕事实两难,因此泪出痛肠。”

  孔明说罢,触动玄德衷肠,真个捶胸顿足,放声大哭。〔越妆越像。〕

  鲁肃劝曰:“皇叔且休烦恼,与孔明从长计议。”

  孔明曰:“有烦子敬,回见吴侯,勿惜一言之劳,将此烦恼情节,恳告吴侯,再容几时。”〔妙在只用缓兵之计。〕

  肃曰:“倘吴侯不从,如之奈何?”

  孔明曰:“吴侯既以亲妹聘嫁皇叔,安得不从乎?望子敬善言回复。”〔第三次索荆州,俱用孔明回答。〕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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